漳河水的寒气,混着北风,刀子似的往人骨头缝里钻。城西那片用残垣断壁和粗木勉强围起来的“天工院”工坊区,却透出股与这苦寒格格不入的生气。
叮!当!哐啷!
沉重的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如同战鼓擂响在冻土之上。十几架刚刚立起来的简易大水排(水排:水力鼓风机),在漳河引来的冰冷水流冲击下,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巨大的木轮缓缓转动,带动连杆,将力量传递进旁边半敞开的工棚里。棚内火光熊熊,热浪扭曲了空气,巨大的锻锤在水排的驱动下,一下,一下,沉重地砸在通红的铁胚上!火星四溅,如同铁树开花,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震耳的轰鸣和铁砧痛苦的呻吟。赤裸着上身的工匠们,古铜色的皮肤上油汗混合着煤灰,在火光下闪闪发亮,肌肉虬结,吼着号子,奋力翻动着铁胚。汗珠甩落在滚烫的铁砧上,嗤啦一声化作白烟。
“稳住!腰马合住!吃住劲!” 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火燎疤痕的老匠头,扯着嗓子吼着,他的一条胳膊齐肘而断,空荡荡的袖管随着动作甩动,另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却稳如铁钳,用长钳死死夹住一块烧红的犁头,精准地送到锻锤下。他叫老铁头,曾是袁军匠营的奴隶。
空气里弥漫着铁腥味、焦煤味、汗味,还有一种……新生的、滚烫的活力。
孙逊裹着玄色大氅,站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俯视着这片喧腾的工坊。朱武、凌振、魏定国、单廷圭侍立左右。他胸口的玉佩依旧有细微的灼感,但比起城头那几乎焚心的剧痛,已缓和许多。暗金的“囚”字血纹似乎也暂时蛰伏,不再疯狂扩张。他看着那些挥汗如雨的工匠,看着那在水力驱动下不知疲倦的锻锤,看着飞溅的火星和升腾的白烟,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在心底翻腾。这场景,本该让他感到一种建设的蓬勃。
但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焦糊和硫磺的硝石气味,被风裹挟着,猛地钻进他的鼻腔!
嗡——
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眼前瞬间模糊、扭曲!
不再是工坊的火光,是下邳!冲天烈焰舔舐着夜空,火油燃烧的恶臭浓得化不开!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濒死的惨叫!一道狂野的身影猛地冲入视野——穆弘!他须发戟张,独眼赤红,如同疯虎!手中那柄门板般的巨刀,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气势,狠狠劈向——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黑风图案的帅旗!
“伪仁!狗屁!杀!都给老子杀!” 穆弘癫狂的嘶吼仿佛就在耳边炸响!帅旗的旗杆在巨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粗壮的旗杆上瞬间崩开一道狰狞的裂痕!绣着黑风的旗帜一角被狂暴的刀气撕裂,如同被扯下的血肉,在狂风中猎猎飘落!
那撕裂的旗角,那穆弘独眼中毁灭一切的疯狂,那帅旗倾倒的瞬间……强烈的视觉冲击混合着下邳焚城记忆的焦糊气味,瞬间点燃了孙逊心中那根名为“失控”的导火索!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暴戾的冲动,如同毒蛇般从玉佩蛰伏处猛地窜起,直冲头顶!
“杀!” 一个声音在心底咆哮!摧毁!摧毁眼前这一切!把这些该死的火药!这些不安定的源头!统统毁掉!
孙逊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锋在工坊的火光映照下,寒芒乍现!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步跨出,身形快如鬼魅,剑光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劈向旁边一个堆放着几个密封陶罐的木架!
那陶罐里,正是魏定国视若珍宝、刚刚改良成功的“蚀骨膏”浓缩原浆!
“主公不可!” “使君住手!” 朱武和单廷圭的惊呼同时响起,但孙逊的动作太快,太决绝!
嗤啦——!
剑锋没有劈中陶罐,却精准地斩断了木架旁一根连接着陶罐的、用于测试导流速度的细长竹管!里面粘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褐色膏状物瞬间喷溅出来!
“呃!” 魏定国脸色剧变,几乎是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飞溅的蚀骨膏,同时双手闪电般死死捏住了断裂竹管的两端!粘稠的膏体喷了他一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孙逊的剑停在半空,剑尖微微颤抖。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压下那股翻腾的杀意。他看着魏定国被膏体沾染的手,又看看那被斩断的竹管,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的惊悸,随即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冰冷取代。
他猛地收剑入鞘,发出“锵”的一声脆响。目光如寒冰,扫过惊魂未定的魏定国和单廷圭,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戾气:
“单廷圭!魏定国!听着!”
“这些火药!这些膏子!造出来,是为了开山!是为了破石!是为了修渠!是为了这该死的田!” 他指着工坊外那片依旧荒芜的冻土。
“但若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漳河决了堤!如果这河堤挡不住水!淹了田!淹了城!淹了人……”
孙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寒铁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杀意:
“在那之前!你二人!给我亲手!把这些东西!所有的火药!所有的膏子!所有的坛坛罐罐!统统!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一点渣滓都不许留!听清楚没有?!”
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笼罩着单廷圭和魏定国。两人被孙逊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决绝震慑住了,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单廷圭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抱拳躬身,声音干涩:“末将……领命!若真有那一日,水火不容,单廷圭必亲手焚之,绝不留祸!”
魏定国也慌忙抱拳,粘着蚀骨膏的手还在微微颤抖:“魏……魏定国遵命!膏在人在,膏毁人亡!”
孙逊死死盯了他们一眼,那目光像是要将他们的承诺刻进骨子里。胸口的玉佩似乎因为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又隐隐灼烫起来。他不再言语,猛地转身,玄色大氅在寒风中卷起一道冷硬的弧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喧嚣与危机并存的火热工坊。朱武连忙跟上,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单魏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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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坊的喧嚣被抛在身后,孙逊的脚步却并未回营。胸口的灼感像是一根烧红的针,一下下刺着,提醒着他那挥之不去的阴影。他需要点别的,需要点能压下这戾气的东西。不知不觉,他走向了靠近漳河岸边、一片相对安静的工棚区。这里是负责打造和修理一些小型农具、生活器具的地方,叮叮当当的声音没那么震耳,空气里木头和芦苇的清香味也冲淡了铁腥和硝石味。
棚子里光线有些暗,几个匠人正埋头干活。角落里,一个身影吸引了孙逊的注意。
是阮小二。
这位曾经叱咤水泊、在水底来去如风的立地太岁,此刻正坐在一张矮凳上。他那条在汝阴水下割铁锁被网缠、落下病根的腿,僵硬地伸着,膝盖以下裹着厚厚的、沾满污渍的旧棉裤,旁边放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拐。他粗糙的大手里,正灵巧地摆弄着几根柔韧的芦苇杆。
在他身边,围着三四个邺城本地的半大孩子,大的不过十岁出头,小的才五六岁,都穿着破烂但浆洗过的单衣,小脸冻得通红,吸溜着鼻涕,但眼睛却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阮小二的手。
阮小二脸上没什么表情,黝黑的脸膛上刻着风浪留下的沟壑,眼神沉静,甚至有些木然。他那只满是老茧和水锈疤痕的大手,此刻却异常灵活。几根普通的芦苇杆在他指间翻飞、穿插、打结、固定……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属于老渔夫的沉稳韵律。
“看好了,这节是船底,要压平实…这两根交叉,绑紧,这是龙骨…往上编,斜着插进去,对,就这样…” 阮小二的声音低沉沙哑,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教导。
一个用粗布条扎着两个小揪揪、脸蛋冻得像红苹果的小女孩,看得最是入神。她忍不住伸出冻得通红、裂了口子的小手,想去碰碰那渐渐成型的、小巧玲珑的芦苇船骨架。
“别动!”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赶紧拍开她的手,压低声音呵斥,“二爷说了,编船要静心!弄坏了咋办!”
小女孩委屈地扁扁嘴,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汽,但还是乖乖缩回了手,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阮小二似乎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他全神贯注地编着最后一点船尾。当最后一根细长的芦苇杆被巧妙地插入、固定,一艘精巧结实、不过巴掌大小的芦苇船便出现在他粗糙的掌心。
孩子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小小的惊叹。
阮小二拿起小船,对着棚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了看,似乎检查了一下牢固程度。然后,他随手将小船递给那个刚才想碰的小女孩。
小女孩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看小船,又看看阮小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似乎不敢接。
“拿着。” 阮小二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小女孩这才怯生生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那只轻飘飘却仿佛有千斤重的芦苇船,小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和满足,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阮小二没再看她,低头又拿起几根芦苇,开始编第二只。他一边编,一边用一种近乎呓语的低沉声音,缓缓说道:
“这船…看着小,水里漂着,稳当。”
“浪来了,它跟着摇,跟着晃…”
“风大了,它能被吹跑老远…”
他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没停,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工棚的破顶,望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河水般深沉的喟叹:
“可甭管漂出去多远…”
“甭管沉了还是散了…”
“它的根啊,永远都扎在编它出来的那双手上…”
“也扎在…它漂出去之前,站着的那片岸上…”
孩子们似懂非懂,只是觉得这位沉默寡言的二爷说的话,像漳河的水一样,凉凉的,沉沉的,却又好像藏着什么暖呼呼的东西。他们更加专注地看着那双神奇的大手在芦苇间翻飞。
孙逊站在棚外的阴影里,静静地听着,看着。阮小二那低沉的话语,像一股微凉而平缓的溪流,悄然漫过他心头翻腾的戾气和玉佩带来的灼痛。那艘小小的芦苇船,那孩子如获至宝的笑容,那关于“根”和“岸”的低语……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混杂着淡淡的酸楚,慢慢浸润开来。
他胸口的玉佩,那细微的灼感,似乎也在这一刻,悄然淡去了一丝。他没有打扰棚内的安宁,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阮小二佝偻着编船的侧影,还有孩子们捧着芦苇船时那纯粹的喜悦,然后悄无声息地转身,融入了渐浓的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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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坊核心区域,一个由厚重条石垒砌、守卫森严的巨大仓库内。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硝石和木炭粉混合的独特气味,有些刺鼻。巨大的油灯将仓库内部照得灯火通明,却又在角落投下浓重的阴影。一排排木架上,整齐地码放着用厚油纸和蜡封口的陶罐、木桶,上面贴着凌振亲笔书写的标签:“甲字雷”、“乙字火”、“蚀骨原浆(危)”、“缓燃引线”……这里是天工院的火药库,也是整个邺城最危险的心脏。
凌振正带着几个他亲自挑选、心思最细、最沉得住气的学徒,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几罐新提纯的硝石粉末。他拿起一个陶罐,凑到油灯下,罐子里是雪白细腻、如同精盐般的粉末。他伸出小指,蘸了一点粉末,凑到鼻尖仔细嗅闻,又用指尖捻了捻,感受着那干燥、细腻、毫无杂质的手感。他那因常年接触爆炸冲击而有些失聪的耳朵,似乎并不妨碍他感知这些火药的“品质”。
他满意地点点头,将罐子递给旁边一个只有一条手臂的年轻学徒:“甲三号架,第七排。轻拿轻放,标记好日期。” 那学徒郑重地接过,动作异常平稳,用仅存的手臂和肩膀配合着,像捧着婴儿一样走向指定的架子。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满脸烟灰的匠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凌头儿!成了!成了!魏头儿那边传话,‘碎山雷’在城西废弃采石场试爆!成了!炸塌了半边石壁!动静比预想的还大!碎石都飞到二里地外了!魏头儿说,开山取石,修渠铺路,这玩意顶得上几百号壮劳力!”
仓库里的气氛瞬间一振!几个学徒脸上都露出喜色。火药的轰鸣,不再是死亡的丧钟,而是开山的号角!
凌振的脸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双总是沉静专注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亮光。他微微颔首,没有多问爆炸的威力,反而问道:“引线?延时如何?飞溅碎石的控制呢?伤着人没有?”
“回凌头儿!用的是您新配的缓燃引线,时间掐得准!魏头儿亲自点的火,人都退到安全土墙后头了,没伤着!就是飞石多了点,魏头儿说还得想法子加个罩子或者挖深点坑……” 匠人连忙回答。
“嗯。” 凌振应了一声,重新低下头,拿起一个更小的陶罐,里面是颜色更深、颗粒更粗的粉末,他再次仔细检查起来。只是无人注意到,他那因爆炸冲击而听力受损的耳朵,在听到“成了”、“顶几百号壮劳力”这些词时,微微动了动。他紧抿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雷声…真的能变成鼓声了?他在心里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念头,感觉指尖触碰的冰冷硝粉,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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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安道全的临时伤兵营兼药庐。
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鲁智深趴在简易的木板床上,腰间的绷带被解开,露出了那个可怕的伤口。周围一圈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肿胀发亮,中心最深处,溃烂的创面翻卷着,渗出黄绿色的脓液和丝丝缕缕的暗红血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一根细长的银针,正小心翼翼地探入创口深处,引流着脓液。
安道全凝神屏息,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鬓角的白发似乎更多了,在油灯下闪着银光,整个人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惫。但他的手极稳,银针的动作精准而轻柔。
“嘶……”鲁智深闷哼一声,光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瞬间浸湿了身下的草席。他死死咬着一块软木,牙齿深深陷入木中,发出咯咯的声响。那只还能活动的大手,紧紧攥着床沿,指关节捏得发白,巨大的力量让那粗糙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大师,忍着点,毒脓快引尽了…”安道全低声安抚,声音有些沙哑。
然而,就在安道全全神贯注于引流的当口,他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了鲁智深肩胛骨附近一处早已愈合的旧伤疤。那是一道陈年的刀疤,颜色暗红,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
安道全的动作猛地一滞!眼睛瞬间睁大了!
不对!
那旧疤的颜色…似乎比几天前…淡了一些?而且疤痕边缘原本那种微微凸起、硬邦邦的增生组织,似乎也…软化平复了?
安道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以为自己连日操劳过度眼花了。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收回心神,专注于眼前引流的银针。但一丝疑虑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好不容易处理完鲁智深腰间的毒创,重新敷上拔毒生肌的药膏,仔细包扎好。鲁智深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虚脱地喘着粗气,连捻动佛珠的力气似乎都没了。
安道全洗净手,带着满腹的惊疑,走向旁边另一张病床。
杨志躺在那里,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他那条齐膝而断的左腿,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固定在床尾。断腿的剧痛和幻肢痛日夜折磨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入睡,眼窝深陷。
“杨制使,换药了。”安道全轻声道。
杨志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神空洞麻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又疲惫地闭上。
安道全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当那截包裹着断口的纱布被一层层揭开,露出包裹着药膏的断肢末端时……
安道全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将手中的药罐打翻!他死死地盯着杨志的断腿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只见那原本应该是光秃秃、被药膏覆盖的断口截面边缘,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竟隐隐约约……似乎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密、极其幼嫩的……粉红色肉芽?!那些肉芽极其细微,如同初生的珊瑚虫,在药膏下微微搏动着,仿佛在努力地、顽强地……向着虚空生长?!
这…这怎么可能?!安道全行医半生,见过无数断肢残躯,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断肢重生?那是传说中的仙家手段!
他猛地抬头看向杨志,对方依旧闭着眼,眉头因剧痛而紧锁,似乎毫无所觉。安道全又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营帐内其他重伤的士卒——索超肋下被张合长枪刺穿的伤口、林冲因旧创咳血而苍白的脸、武松那只被布条蒙住的独眼……
一股寒意,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瞬间从安道全的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握着药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
这伤兵营里…到底在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