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长的手刚搭在赵虎胳膊上,还没把“万一里面藏着咬人的东西”这句话说完,就见那只刚才还蹲在船板上啃果子的狐獴,突然支棱起背上的短毛——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前爪往地上一扒,“吱吱吱”叫得更凶了,小脑袋还往粗麻布上拱了拱,活像护着糖罐的小泼猴。
赵虎被拉得往后趔趄了半步,手还悬在半空中,盯着狐獴那副“再动一下我就跟你拼命”的模样,先乐了:“哎哟,这小东西脾气还不小!我又不抢你东西,就是看看里面是啥,总不能是藏了颗更大的红果子吧?”
他这话音刚落,木盆里的粗麻布又轻轻动了动,这次不光露出了小尾巴尖,还隐约传来“唧唧”的细弱声响——跟刚出壳的小鸡叫似的,软乎乎的,听着就小得可怜。狐獴听见这声音,立马不跟赵虎叫了,赶紧转回头,用鼻子蹭了蹭麻布,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扒拉开一条缝,露出两只黑葡萄似的小眼睛——又是一只狐獴!比刚才这只小了一圈,毛还没长齐整,露着点粉嫩嫩的肚皮,正缩在麻布底下打哆嗦呢。
“好家伙!原来是带了娃啊!”赵虎眼睛一亮,刚才想掀布的劲儿全没了,反倒放轻了声音,跟怕吓着小狐獴似的,“怪不得护得这么紧,合着是怕我欺负你家小崽子。早说啊,我又不是那抢幼崽的海雕,你看我刚才给你的果子,哪回抠过小气?”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两步,还冲水手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看,虚惊一场”。可水手长没松眉头,眼睛盯着那只小狐獴,又扫了眼旁边护着崽的大狐獴,低声道:“你别光顾着乐,这狐獴是群居的,一般不会单独带崽跑这么远——尤其是还跑到船上。刚才你说的那个岛,有大乌龟,还有‘大朋友’?”
赵虎一听见“大朋友”三个字,立马忘了狐獴幼崽的事,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可不是嘛!就是上个月咱们路过的那个无名岛,岛上红果子多到踩脚,还有好几只比澡盆还大的老乌龟。我当时跟老周去摘果子,就看见个黑影在树林里晃,比咱们船上的桅杆还高半头,身上毛茸茸的,当时我还以为是眼花了,结果老周也看见了!他还说那东西瞅着挺和善,没追咱们,就蹲在树下啃红果子——我就叫它‘大朋友’了。”
他说得绘声绘色,手还比划着“大朋友”的身高,没注意到那只大狐獴正竖着耳朵听,小脑袋跟着他的手势转,等他说到“啃红果子”的时候,又“吱”了一声,用爪子拍了拍木盆边,像是在点头。
“哎?你听懂了?”赵虎蹲下来,跟狐獴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指了指它,又指了指自己说的方向,“你是不是就是从那岛上来的?那‘大朋友’跟你们认识啊?它现在还在岛上吗?”
狐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转回去舔了舔小狐獴的脑袋,小狐獴往它怀里钻了钻,又“唧唧”叫了两声。赵虎看这模样,心里软乎乎的,摸了摸腰上的布包——刚才碰着伤口还疼,这会儿倒忘了,伸手又摸出个红果子,轻轻放在船板上,推到狐獴跟前:“给,这个给你家小崽子补补,看这小身板,准是没吃够果子。我就剩这一个当晚饭了,可别嫌少啊。”
他这话刚说完,就听见船尾传来老周的大嗓门:“赵虎!你小子躲这儿偷懒呢?水手长让你去检查船帆的绳子,你倒好,跟个小耗子似的蹲这儿唠嗑!”
赵虎吓得一哆嗦,手赶紧收回来,刚想站起来,又想起手背上的伤,“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对老周喊:“喊啥喊!我这不是偷懒,是发现宝贝了!你过来看看,这狐獴带崽了!”
老周扛着个修补船帆的木梭子,噔噔噔跑过来,凑到木盆边一瞅,眼睛也直了:“哟!还真是俩!这小的跟个毛团子似的,真招人疼。哎,你手背上咋回事?咋还划了道口子?”
一提这伤口,赵虎就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把伤口露出来——那口子不算深,但周围还红着,敷的药膏蹭了点在布上,看着有点显眼。“还能咋回事?上午收网的时候,被海琉璃划的!那玩意儿看着光溜溜的,边缘比刀子还尖,我伸手去捞网,没留神就蹭上了,疼得我差点把网扔海里。”
“海琉璃?”水手长听见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走过来蹲下身看了看赵虎的伤口,又抬头往海面望了望——这会儿天快黑了,海上起了点小风,浪头比下午大了点,远处的海平面泛着灰蒙蒙的光。“你确定是海琉璃?那东西一般长在暗礁上,咱们上午收网的地方离暗礁还远着呢,怎么会有海琉璃挂在网上?”
赵虎挠了挠头,有点不确定:“不然还能是啥?那玩意儿透明的,跟玻璃碴似的,划在手上凉飕飕的,划完就流血,不是海琉璃是啥?老周当时也看见了,他还帮我敷的药膏呢。”
老周赶紧点头:“对,我看见了!当时我还说让你别用手直接碰,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不过话说回来,那海琉璃确实邪门,挂在网上的时候,我看着好像比平时见的大不少,而且……”他顿了顿,挠了挠下巴,“而且我总觉得,那玩意儿好像不是自己挂上去的,倒像是有人故意扔在网上的。”
“故意扔的?”水手长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你这话啥意思?谁会故意扔海琉璃到咱们船上?”
老周刚想说话,就听见旁边的狐獴突然“吱吱”叫了两声,小爪子指向海面的方向,身子还往赵虎身后缩了缩——连带着怀里的小狐獴也跟着打哆嗦。赵虎顺着它指的方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刚才还只是灰蒙蒙的海面,这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飘过来一团黑雾,看着慢悠悠的,可仔细一看,那黑雾离船越来越近,而且……那黑雾里好像还裹着点什么东西,亮晶晶的,跟刚才划他手的海琉璃一个色儿。
“那是啥玩意儿?”赵虎站起来,手搭在额头上往前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天气也没说要起雾啊,咋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团黑雾?而且你看那雾里的亮东西,是不是跟我上午碰着的海琉璃一样?”
水手长也站了起来,脸色比刚才更沉了,从腰上摸出个单筒望远镜,凑到眼前看了半天,放下望远镜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变了:“不是海琉璃,是……是好多海琉璃拼在一块儿的,看着像是个筏子!而且那筏子上,好像有人!”
“有人?”赵虎和老周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赵虎还想再往前凑,被水手长一把拉住:“别往前!那筏子不对劲,你看那黑雾,是跟着筏子走的,而且那筏子上的人,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死是活。老周,你去把船上的灯点亮,再喊两个人过来,拿上家伙,万一有啥情况,也好有个准备。赵虎,你盯着那狐獴,别让它们乱跑——这俩小东西刚才指着黑雾叫,说不定知道点啥。”
老周立马扛着木梭子跑了,一边跑一边喊:“小三!小四!过来帮个忙!拿上油灯和撬棍!”赵虎蹲下来,看着缩在他脚边的狐獴,伸手想摸一摸它的头,又怕碰着它炸毛,只好放轻声音说:“你是不是认识那筏子上的人啊?还是说,那黑雾里有啥吓人的东西?你跟我说说,要是有危险,咱们也好早做准备,你放心,我肯定护着你和你家小崽子。”
狐獴抬头看了看赵虎,又往黑雾的方向瞅了瞅,小爪子在船板上扒拉了两下,突然叼起刚才赵虎给它的红果子,往赵虎手里塞——那果子还剩小半块,沾了点它的口水,赵虎也不嫌弃,接过来握在手里,刚想说“我不吃,给你家崽吃”,就见狐獴又叼起他放在船板上的果核,往木盆里的粗麻布底下塞,塞完了,又用爪子拍了拍麻布,像是在藏什么宝贝。
就在这时候,老周带着两个年轻水手跑了过来,手里拿着油灯和撬棍,小三还扛着个鱼叉,喘着气说:“水手长,灯点上了,你看那黑雾,离咱们越来越近了!而且我好像听见,那黑雾里有声音,像是……像是有人在哭?”
小三这话一出口,船上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海风刮过船帆的“哗啦”声,还有狐獴怀里小狐獴的“唧唧”声。赵虎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还真听见了——那声音细若游丝的,混在海浪声里,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确实像是女人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哭?”水手长皱着眉,又拿起望远镜看了看,“我咋没听见?小三,你再仔细听听,声音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是那筏子上的人吗?”
小三刚想点头,突然“哎呀”叫了一声,指着海面:“水手长!你看!那黑雾里的亮东西动了!好像……好像在往咱们船这边飘!”
所有人都往海面看去——可不是嘛!刚才还只是跟着筏子走的亮东西,这会儿真的动了起来,像是一条条透明的小蛇,从黑雾里钻出来,顺着海水往船边游,离得近了才看清,那根本不是海琉璃,是一种从没见过的透明虫子,身子比手指还细,身上亮着光,密密麻麻的,看着就起鸡皮疙瘩。
“这是啥虫子?我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年,咋从没见过这玩意儿?”老周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撬棍握得紧紧的,“而且它们好像是冲着咱们船来的!”
赵虎也往后退,不小心撞到了木盆,狐獴吓得“吱”了一声,赶紧把小狐獴往怀里搂了搂。赵虎刚想道歉,就见那只大狐獴突然跳了起来,往船边跑,对着那些透明虫子“吱吱”叫,还想用爪子去拍——可刚伸出去,就赶紧缩了回来,像是被虫子烫着了似的。
“别碰!”水手长喊了一声,刚想过去把狐獴拉回来,就见那些透明虫子突然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围到了船边,有的还顺着船板往上爬,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亮晶晶的痕迹,像是抹了层油,而且那痕迹碰到船板上的木头,竟然“滋滋”响了起来,木头表面还冒起了白烟!
“不好!这虫子能腐蚀木头!”水手长脸色大变,“老周,小三,拿火把来!用火把烧它们!这虫子怕火!”
老周和小三赶紧转身去拿火把,赵虎蹲下来,把狐獴抱了起来——这次狐獴没反抗,只是紧紧抱着小狐獴,把脑袋埋在赵虎怀里。赵虎能感觉到,狐獴的身子在发抖,连带着怀里的小狐獴也在“唧唧”叫,像是吓得不轻。
“别怕别怕,”赵虎拍了拍狐獴的背,声音有点发颤,但还是强装镇定,“一会儿火把来了,就把这些虫子烧跑了,你和你家崽都没事。对了,你是不是知道这虫子是啥?刚才你用爪子碰它,是不是被烫着了?”
狐獴从赵虎怀里抬起头,小爪子指了指海面的黑雾,又指了指那些虫子,然后对着赵虎“吱吱”叫了两声,像是在说什么——可赵虎哪听得懂?只能着急地问:“你说啥?是说那黑雾里有东西在控制这些虫子?还是说,那筏子上的人跟这些虫子有关?”
狐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想再叫,就听见老周的声音:“火把来了!”
老周和小三举着两个点燃的火把跑过来,水手长接过一个,往船边伸过去,那些透明虫子一碰到火,立马“滋滋”响着缩了回去,有的还直接化成了水,留下一股怪味儿。小三也举着火把,在船边来回晃,那些往上爬的虫子,一碰到火就不敢动了,纷纷往海里退。
“管用!”赵虎松了口气,抱着狐獴往旁边挪了挪,避开那些虫子爬过的地方,“这些虫子果然怕火,咱们多拿几个火把,守住船边,就能把它们挡在外面。”
可话音刚落,就听见海面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冒了出来,紧接着,那团黑雾突然变大了,里面传来了刚才那个女人的哭声,而且比刚才清楚多了,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里发慌,就连手里的火把,火焰都晃了晃,差点灭了。
“谁在里面?出来!别装神弄鬼的!”水手长举着火把,对着黑雾喊了一声,声音洪亮,压过了哭声。
黑雾里的哭声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黑雾里走了出来,站在那个用“海琉璃”拼的筏子上——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看不清长相,手里还抱着个东西,像是个木盒子,而且她的脚边,还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们……是谁?”女人的声音又细又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了,“为什么要烧我的虫子?”
“你的虫子?”水手长皱着眉,“那些能腐蚀木头的虫子是你的?你想用它们干什么?还有,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海上,还乘着这么个筏子?”
女人没回答,只是盯着赵虎怀里的狐獴,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把那只狐獴给我!快把它给我!不然……不然我的虫子会把你们的船啃烂,让你们都沉到海里去!”
赵虎一听这话,立马把狐獴抱得更紧了,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啥?这狐獴跟你无冤无仇,你为啥要抢它?还有,你刚才说那些虫子是你的,你是不是故意放它们来咬我们的?你安的什么心?”
“我不是要抢它,我是要救它!”女人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那只狐獴身上有‘红果籽’,只有它能救我男人!你们快把它给我,不然我男人就活不成了!”
“红果籽?”赵虎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狐獴,又摸了摸自己手里剩下的半块红果子,“你说的是红果子的籽?这东西能救人?你男人怎么了?跟这狐獴有啥关系?”
女人刚想说话,就见她脚边躺着的那个人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女人赶紧蹲下来,摸了摸那个人的脸,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哭腔:“阿力,你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能拿到红果籽了,拿到了就能救你了……”
赵虎看着女人的样子,心里有点犯嘀咕:看她这样子,不像是坏人,倒像是真的着急救她男人。可她刚才用那些虫子来攻击船,还说要把船啃烂,这又不像是好人能干出来的事。而且她说的“红果籽”,难道就是红果子里的籽?自己腰上的布包里,还有果核呢,果核里不就是籽吗?
“你说的红果籽,是不是红果子里的籽?”赵虎往前走了一步,举了举手里的半块红果子,“我这有红果子,果核里就有籽,你要是要,我可以给你,不用抢狐獴。你男人到底怎么了?为啥非要红果籽才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