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也站了起来,踮着脚往甲板那头看——方才收拾甲板的水手们都停了手,围在船舷边,一个个伸着脖子往海里瞅,还有人指着远处的海面,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声音里带着点慌神。她拉了拉赵虎的袖子:“好像不是下雨,你看水手们那样子,是不是……是不是海里有东西?”
赵虎一听说“海里有东西”,眼睛立马亮了——他长在船上,听老水手说过不少海里的奇闻,什么能吞小船的大章鱼、长着三只眼睛的怪鱼,就是从没亲眼见过。他把小布包往腰里紧了紧,拔腿就往船舷跑,跑得太急,差点撞翻了旁边放着的水桶,桶里的水洒了他一裤腿,他也顾不上擦,边跑边喊:“让让让!都让让!我赵虎来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能吃,咱们今晚加菜!”
水手们听见他的大嗓门,纷纷回头笑骂:“赵虎你就知道吃!这东西要是能吃,轮得到你?”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给她让开了条道。赵虎挤到最前面,扒着船舷往下看——海面还是波光粼粼的,可刚才那闷响声好像不是错觉,水面上还浮着几缕淡淡的黑丝,像是什么东西的毛发,顺着海浪轻轻晃悠。
“这啥呀?”赵虎皱着眉,伸手想去捞那黑丝,手刚伸到半空,就被旁边的水手长一把拽了回来。水手长是个满脸胡茬的糙汉子,力气大得能拎起两个赵虎,这会儿脸色绷得紧紧的,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你小子不要命了?这黑丝看着邪门,指不定是什么大家伙的须子,你一伸手,给你拽海里喂鱼!”
赵虎揉着后脑勺,不服气地嘟囔:“哪有那么邪乎?说不定是海里飘来的水草,染黑了而已。再说了,就算是大家伙,咱们宝船这么大,还怕它不成?”
他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哗啦”一声水响,远处的海面突然鼓了起来,像有个大馒头从水里冒出来,紧接着,那几缕黑丝猛地往下一沉,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奇怪的涟漪——不是平时海浪的圆涟漪,是长条形的,一道接着一道,往宝船这边飘过来,速度还不慢。
水手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刚才还笑闹的声音全没了,一个个攥紧了手里的木桨、缆绳,眼睛死死盯着那道涟漪。赵虎也不嘟囔了,咽了口唾沫,拉着水手长的胳膊:“水、水手长,这……这到底是啥呀?不像是水草啊……”
“别吵!”水手长压低了声音,眼睛都没眨一下,“老话说‘海有黑丝,莫近三尺’,我小时候听我爹说过,这是‘墨须怪’的须子——那东西长着一身黑毛,须子比船桨还粗,能把船帮缠破,要是被它缠上,连人带船都得拖海里去!”
这话一出口,水手们顿时慌了神,有个年轻的水手腿都软了,扶着船舷小声说:“那、那咱们怎么办啊?要不要把帆放下来,躲一躲?”
“躲?往哪儿躲?”水手长皱着眉,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是郑和带着几个随从走了过来。郑和穿着一身青色的官服,手里还拿着刚才那块没吃完的菠萝蜜,脸上没什么慌色,走到船舷边,低头看了看那道涟漪,又抬头望了望远处的海面,忽然笑了笑:“什么墨须怪?我看你们是被老故事吓着了。”
赵虎一见郑和来了,立马来了精神,凑过去问:“督公,您见多识广,您说这不是墨须怪?那是什么呀?刚才那闷响声,还有这黑丝,邪乎得很呢!”
郑和指了指水面上的黑丝,又指了指赵虎腰间的小布包:“你这布包里装的是什么?”
赵虎愣了愣,摸了摸布包:“装的是刚才没吃完的菠萝蜜核啊,怎么了?”
“你再看看那黑丝,是不是和你布包里的东西有点像?”郑和笑着把手里的菠萝蜜递给他,“你刚才吃菠萝蜜的时候,是不是把果蒂扔海里了?”
赵虎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对啊!刚才我吃完最后一瓣,把果蒂掰下来扔海里了——那果蒂上不是有好多黑丝吗?难道……难道刚才那闷响声,是果蒂沉下去砸着什么东西了?”
水手长也凑过来看了看,又低头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你小子!差点把咱们都吓着!那闷响声估计是果蒂砸在船底的礁石上了,这黑丝就是果蒂上的须子,刚才水面鼓起来,是浪头刚好涌过来——你可真是个活宝,吃个菠萝蜜都能闹出‘海怪’的动静!”
水手们一听是这么回事,都松了口气,纷纷笑了起来,刚才那点慌神全没了。有个水手拍了拍赵虎的肩膀:“赵虎啊赵虎,你下次吃东西能不能注意点?别再乱扔东西了,再这么闹一次,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
赵虎脸涨得通红,挠着头嘿嘿笑:“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不乱扔了——不过话说回来,这菠萝蜜的果蒂也太能吓唬人了,长得跟怪东西似的。”他说着,又摸了摸肚皮,“对了,刚才说加菜,既然没有海怪,那咱们今晚能不能煮点红薯吃?我还剩点红薯干,泡软了煮着吃,甜得很!”
阿吉也挤了过来,笑着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刚才还说要带大布包装菠萝蜜,现在又想着红薯——你肚子是无底洞啊?”
“我这不是为了大家嘛!”赵虎梗着脖子,“煮红薯大家一起吃,总比我一个人吃独食强吧?再说了,督公也爱吃甜的,刚才不还吃菠萝蜜呢吗?”
郑和看着两人斗嘴,又看了看周围笑闹的水手们,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抬头望了望远处的海面,晴光正好,海浪轻轻拍着船身,刚才那点小插曲,倒让这船上的气氛更热闹了。他刚想开口说“那就煮点红薯”,忽然听见船尾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督公!水手长!你们快过来看看!船尾的网兜里……好像真有东西!”
这喊声一出来,刚放松下来的水手们又紧张起来,赵虎也不笑了,拉着阿吉就往船尾跑:“真有东西?这次不会是菠萝蜜果蒂了吧?要是能吃,咱们今晚加俩菜!”
阿吉被他拽着跑,忍不住笑:“你就不能盼点别的?万一真是什么怪东西,看你还能不能想着吃!”
两人跑到船尾,就看见几个水手围着船尾的渔网,一个个踮着脚往里看,脸上又惊又奇。赵虎挤进去一看,眼睛立马瞪圆了——那渔网是早上撒下去的,本来想捞点鱼中午吃,这会儿网兜里鼓鼓囊囊的,裹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大概有半个人那么大,身上盖着一层湿漉漉的海草,还在微微动着,像是活的。
“这、这是什么呀?”赵虎伸着脖子,想看得更清楚点,又怕那东西突然跳出来,手紧紧攥着旁边的缆绳,“是鱼吗?怎么黑成这样?长得也太丑了吧?”
阿吉也凑过来看,皱着眉说:“不像是鱼,你看它身上好像有毛,刚才那黑丝……比菠萝蜜果蒂上的粗多了,难道……难道水手长说的墨须怪,真的存在?”
水手长也赶了过来,蹲在渔网边,小心翼翼地扒开海草——那东西身上果然长着一层短短的黑毛,摸起来软软的,不是水草,也不是鱼皮。他又轻轻碰了碰那东西,那东西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呜呜”声,像是小猫叫,又像是小狗哼唧,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有点可怜。
“这不是墨须怪啊。”水手长松了口气,又有点纳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长得怪模怪样的,还会叫。”
郑和也走了过来,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东西,又伸手摸了摸它的毛——毛是干的,说明这东西不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应该是飘在海面上,被渔网兜住了。他忽然注意到,那东西的脖子上挂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好像刻着字,就是被海水泡得有点模糊,看不太清。
“把它从网里弄出来,小心点,别伤着它。”郑和吩咐道,“再拿块干布过来,给它擦擦身上的水。”
水手们立马动手,小心翼翼地把渔网解开,把那东西抱了出来——原来是只长得像小狐狸的动物,就是比狐狸胖多了,圆滚滚的,像个黑毛球,四条小短腿蹬着,眼睛闭着,还在“呜呜”地叫,看样子是饿坏了,也吓坏了。
赵虎凑过去,戳了戳它的肚子,软乎乎的,忍不住笑了:“这小东西长得真有意思,黑不溜秋的,跟个煤球似的。它脖子上挂着木牌,上面是不是写着它的名字啊?”
阿吉也蹲下来,用干布轻轻擦着它身上的毛,小声说:“别戳它,你看它多可怜,肯定是从什么地方飘过来的,说不定是跟着别的船走散了。”她擦着擦着,忽然“呀”了一声,“你们看!木牌上的字能看清了!好像是……好像是‘福宝’两个字!”
众人凑过去一看,果然,木牌上刻着两个小小的汉字——“福宝”,字刻得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写的,木牌边缘还刻着一圈小小的花纹,挺精致的。
“福宝?这是它的名字吧?”赵虎摸着下巴,“谁会给一只小怪物起这么可爱的名字啊?难道是……是别的船上的人养的宠物?”
“说不定是商船,或者是别的出使的船。”郑和拿起木牌看了看,又看了看那只叫“福宝”的小动物,“这木牌是新的,没泡多久,说明它飘在海上的时间不长,附近应该还有别的船。”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海面,刚才还平静的海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雾蒙蒙的,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你们看,起雾了,这雾来得蹊跷,说不定……前面有船遇险了,这小东西是从那艘船上飘过来的。”
水手长一听这话,脸色又严肃起来:“督公,您是说,前面有船遇险?那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这雾太大了,要是贸然过去,说不定会有危险。”
赵虎也不笑了,皱着眉说:“要是真有船遇险,咱们得去救啊!不管是商船还是什么船,都是人命啊。再说了,这小东西叫福宝,说不定是个福气,跟着它,咱们能找到遇险的人,还能救他们,多好!”
阿吉也点了点头:“赵虎说得对,咱们得去看看。福宝这么小,肯定是被人放在救生筏上漂过来的,它主人说不定还在附近等着救呢。”
郑和看着众人,又看了看怀里抱着福宝、眼睛亮晶晶的阿吉,还有一脸认真的赵虎,点了点头:“好,那就去看看。水手长,让大家把帆收一半,放慢速度,注意观察周围的动静,雾大,别撞着暗礁。赵虎,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米汤,给福宝喂点,它饿坏了。阿吉,你看着福宝,别让它乱跑,要是它有什么动静,立马告诉我。”
“好嘞!”赵虎一听有任务,立马来了精神,拔腿就往厨房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喊,“督公,要是找到遇险的人,他们要是有好吃的,我能不能借他们的布包装点回来?我那布包还空着呢!”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刚才那点严肃的气氛又轻松了不少。郑和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就知道吃。要是真有好吃的,先给福宝留着,它比你更需要补充体力。”
阿吉抱着福宝,用手指轻轻挠着它的下巴,福宝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呜呜”的叫声也小了,看起来温顺得很。她抬头看着郑和,笑着说:“督公,您看福宝多乖,肯定是个好兆头,咱们一定能找到遇险的人,还能平平安安的。”
郑和点了点头,望向雾蒙蒙的海面,虽然雾很大,看不清前路,但他心里却很踏实——船上有赵虎这样心实的傻小子,有阿吉这样机灵的小姑娘,有水手长这样沉稳的老水手,还有一群齐心协力的水手们,不管前面有什么风浪,有什么危险,他们总能闯过去。
赵虎很快就端着一碗热米汤跑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递到阿吉手里:“米汤来了,温乎乎的,刚好给福宝喝。”他凑过去,看着福宝小口小口地喝着米汤,眼睛又亮了:“你说,这福宝要是长大了,会不会长得跟小猪一样胖?到时候能不能……能不能炖着吃啊?”
阿吉一听,立马瞪了他一眼,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赵虎你闭嘴!福宝是咱们的朋友,你怎么能想着吃它?再说了,它这么可爱,你忍心吃吗?”
“我就是说说嘛!”赵虎揉着胳膊,嘿嘿笑,“我就是觉得它圆滚滚的,跟小猪似的,肯定很好吃……不对,肯定很可爱!我才不忍心吃它呢!”
众人又笑了起来,连一直严肃的水手长都忍不住笑了。福宝喝完了米汤,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往阿吉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睡着了。阿吉抱着它,坐在船尾的小凳子上,眼睛时不时瞟向雾蒙蒙的海面,脸上带着点期待——她想快点找到遇险的人,想知道福宝的主人是谁,想看看雾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郑和站在船舷边,手里拿着那块刻着“福宝”的木牌,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雾越来越浓了,能见度越来越低,只能听见海浪拍着船身的声音,还有水手们偶尔的喊话声。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钟声,“咚——咚——”,断断续续的,像是从雾里飘过来的,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你们听!有钟声!”赵虎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雾里的方向,“肯定是遇险的船在敲钟求救!咱们往那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