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残留着毒气的空气,洒在许家寨的断壁残垣上,却照不进活着的人心中那片死寂的阴霾。黑宸跪在霞儿与新儿冰冷的尸体前,指尖抚过姐姐紧攥着物资清单的僵硬手指,纸张早已被血渍浸透,上面的字迹却依旧工整。鸿儿站在不远处,望着赵卓蜷缩的身躯,这位总爱板着脸传授战术的长辈,此刻嘴角的黑血凝结成痂,双目圆睁,像是仍在盯着还未来得及撤退牺牲的新兵身上。
苏芮和潇静怡并肩而立,她们的军装沾满尘土与血污,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外线作战时斩钉截铁的眼神,此刻被无尽的悲痛笼罩,看着昔日一同训练、一同冲锋的姐妹弟兄倒在血泊中,看着乡亲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两人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挖吧。”黑宸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他用力拄着蚩尤御天刃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寨子,“在淮河坝上找块向阳的坡地,让牺牲的弟兄和乡亲们,走得体面些。”
没有哀乐,也没有唢呐,只有铁锹挖和镐头开泥土的沉闷声响,哭泣声还在空旷的寨子里回荡。幸存的战士和乡亲们,无论老幼,都默默加入了挖坑埋尸的行列。妇女们撕下自己的衣角,为烈士们擦拭脸上的血污;战士们则将牺牲战友的武器摆在坟头,孩子们捧着从废墟和田野里找到的野花,轻轻放在每一座新坟前;他们曾经用过的大刀和刺刀竖直插在泥土里,刺刀映着惨淡的天光。
悟道抱着高达虚弱的身体,坐在地窖门口,老泪纵横。高达的呼吸微弱,脸色依旧青紫,嘴唇发紫,嘴角的血沫还没干涸,眼角的泪水划过脸颊,启程蹲在一旁,一边为高达擦拭嘴角的血渍,一边望着远处连绵的坟茔,眼中满是悲愤。“高达叔,你一路走好,”悟道哽咽着,“咱们还没看到鬼子被赶出中国,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这时过来两个护士道:爷爷,邹叔,您…您们快去看看您家孩子最后一面吧,新儿哥和霞儿姐姐也牺牲了!
启程听到这一噩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当场昏了过去。悟道沧老的脸上瞬间僵在那里,仿佛空气此刻都静止下来。本来就伤感的心情,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接下来的整整三天三夜,埋葬的动作从未停歇。四千三百多座坟茔,在许家寨西侧的河坝上绵延开来,像一片沉默的军队,依旧守护着这片他们用生命扞卫的土地。当最后一抔泥土覆盖在丹妮医生的坟上时,张敏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泪水再次决堤。这位法国女医生,远离故土,一心一意为中国参加抗日,却将生命献给了中国的抗日事业,她的坟前,摆满了战士们和乡亲们自发献上鲜花和她曾经最爱的布娃娃还有一个小木箱,那是对她医者仁心的最高敬意。
第四天清晨,黑宸召集了所有幸存的核心骨干,在议事堂的废墟前开会。议事堂的雕花木门早已被炸得粉碎,案几也断成了两截,众人就站在残砖碎瓦之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黑宸身上。
黑宸的眼神不再有往日的沉静,取而代之的是燃得炽烈的怒火与决绝。“弟兄们,乡亲们,”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鬼子一而再再而三屠杀我们的同胞,抢掠我们的财务,凌辱我们的姐妹。这次更加丧尽天良的用毒气弹屠杀我们的同胞,毁我们的家园,这笔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报仇!报仇!”幸存的战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彻云霄,积压在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鸿儿向前一步,沉声道:“鬼子这次动用了芥子气和瘟疫弹,后续肯定还会有更多的毒气弹运过来。想要阻止他们再次投放,就必须切断他们的运输线。”捣毁他们的毒气基地。不然不知道要害死我们多少同胞和抗日志士。
“没错。”黑宸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去年悟道爷爷和高达爷爷就想过,炸毁蚌埠铁路枢纽的涡河大铁桥。只是当时天气太冷,无法潜入河水里,这一耽搁,结果酿成这么大的悲剧。
这座桥是鬼子运输军火、物资和毒气弹的关键通道,只要炸了它,华北方面的鬼子往南方运送补给就会被切断,再也无法轻易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运到皖北运到南方了。”
潇静怡皱了皱眉:“可是,咱们现在兵力不足,寨子里能作战的战士,只剩下一万出头,而且还有不少人受了伤,需要调理。能作战的战士不过五千啊!
想要炸掉鬼子重兵把守的大铁桥,还要应对四面八方的援兵,难度是不是太大了。”
“我有办法。”黑宸目光坚定,“李彪舅和李涛舅去了李仙洲部,陈默去了刘昌义部。他们虽然离开了许家寨,但抗日的心是一样的。我想去向李仙洲部借兵,合力完成这次炸桥任务。”
苏芮立刻附和:“这个主意好!李仙洲部这次也遭到了鬼子的毒气弹袭击,损失惨重,他们肯定也想报仇。借兵之事,大概率能成。”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出发去李仙洲部。”黑宸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等。”鸿儿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寨内的事务,就交给苏芮姐和潇静怡姐打理。”
黑宸点头,与鸿儿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几名“夜鸮”特战队的队员,快马加鞭赶往李仙洲部的驻地。
李仙洲部的营地同样一片狼藉,伤员遍地,哀嚎声不绝于耳。李仙洲正站在营地中央,望着被炸毁的帐篷和士兵的尸体,脸色铁青。见到黑宸和鸿儿赶来,他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上前。
“黑宸老弟,鸿儿老弟,你们怎么来了?”李仙洲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悲痛。
“李将军,”黑宸开门见山,“此次前来,是想向你借兵。”
“借兵?”李仙洲眉头一皱,“莫非许家寨也遭到了鬼子的袭击?”
黑宸将许家寨遭遇毒气弹屠杀的事情一一告知,当听到四千三百多人遇难时,李仙洲也忍不住扼腕叹息。“鬼子太过残忍,简直丧心病狂!”李仙洲怒不可遏,“我部此次伤亡也超过三千人,这笔账,我迟早要跟鬼子算清楚!”
“将军,”鸿儿接口道,“鬼子的毒气弹是通过铁路运输过来的,涡河大铁桥是他们的关键运输枢纽。只要炸毁这座桥,就能切断鬼子的补给线,不仅能为牺牲的同胞报仇,还能阻止鬼子再次使用毒气弹残害更多无辜百姓。”
李仙洲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我借兵给你们!”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李彪和李涛,“你们兄弟俩,各带两千人,听从黑宸老弟的指挥,务必协助他炸毁涡河大铁桥!”
“多谢将军!”黑宸和鸿儿齐声道谢。
李彪走上前,眼中满是愧疚与坚定:“黑宸外甥,之前我们离开许家寨,是想着加入正规军能为抗日多尽一份力。如今鬼子如此凶残,我们兄弟俩,定当全力以赴,为牺牲的同胞报仇!”
“李彪舅,过去的事不必再提。”黑宸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不仅是您的外甥同时也都是抗日的战友,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打败鬼子!”
李涛也激动地说道:“没错!这次一定要让鬼子付出代价!”
李仙洲部吩咐各营连炊事班做饭,众人怀着悲痛的心情,把饭吃完。
当天下午,黑宸、鸿儿便带着李彪、李涛及其麾下四千人马,返回了许家寨。消息传回寨内,幸存的战士们士气大振,复仇的火焰在每个人的心中熊熊燃烧。
接下来的一个月,黑宸和鸿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由于现在缺乏指挥官,只能让赵卓的副手暂时负责训练新兵,补充兵力;另一方面,派出大量侦察兵,深入蚌埠、宿县、凤阳等地,仔细排查鬼子的兵力部署、巡逻路线以及涡河大铁桥的防守情况。
侦察兵传回的消息显示,涡河大铁桥由日军一个中队和一个伪军大队驻守,大铁桥的两端都修建了碉堡,配备了重机枪,炮楼顶部还配备了迫击炮,桥面两侧还拉上了铁丝网,戒备森严。此外,蚌埠城内驻扎着日军一个联队,宿县和凤阳各有一个大队的日军,一旦大铁桥遇袭,这些援兵最快在两个时辰内就能赶到。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鸿儿看着侦察兵绘制的地图,眉头紧锁,“鬼子的防守太严密了,而且援兵众多,想要顺利炸桥,必须制定周密的计划。”
黑宸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沉声道:“我打算兵分五路,各司其职。第一路,由我带领三百‘夜鸮’特战队,趁夜偷袭大铁桥,负责安放炸药,将桥炸毁;第二路,李彪舅带领一千人,前往宿县方向,牵制宿县的鬼子援兵,务必不让他们靠近大铁桥;第三路,李涛舅带领一千人,切断驻守凤阳边界,阻止凤阳的鬼子增援;第四路,苏芮姐带领两千百人,为炸桥部队创造机会;第五路,潇静怡姐带领千人,偷袭怀远县城,牵制怀远的鬼子,让他们无法分身支援蚌埠。”
“那淮南方向的鬼子怎么办?”诗涵问道,她如今已是后勤团长,不仅要负责物资调配,还要参与作战部署。
“要不淮南的鬼子交给我。”诗涵主动请战,“我带领一千人,驻守淮南与蚌埠之间的要道,一旦发现淮南鬼子有增援的迹象,立刻予以阻击。”
黑宸点头:“好!诗涵姐,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务必守住要道,不能让淮南的鬼子坏了我们的大事。”
“放心吧!”诗涵眼神坚定。
鸿儿补充道:“我留下两千人,负责许家寨的防守。鬼子狡猾得很,说不定会趁我们主力外出,偷袭寨子,必须做好防备。”
“还有一点,”黑宸强调道,“所有参战人员,除了我带领的三百特战队,其他各部的主要任务都是佯攻和牵制。无论遇到多大的阻力,都不能恋战,只要能拖住鬼子的援兵,为炸桥争取足够的时间,就算完成任务。”一旦听到爆炸声,就立刻撤退。
众人齐声应道:“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许家寨内一片忙碌。杨博士带领兵工厂的工人,加班加点赶制炸药和手榴弹;由于一时半会没物色出更多指挥官,现在还有悟道爷爷后勤团队,全力调配粮草和弹药,确保每一路部队都能物资充足;赵卓的副手则对参战部队进行了针对性的训练,尤其是夜战和近战技巧。
悟道的身体在张敏的悉心照料下,逐渐好转,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能勉强说话。他得知黑宸要去炸桥,特意让人把黑宸叫到身边:“黑宸,涡河大铁桥是鬼子的重中之重,防守肯定异常严密,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黑宸躬身道。
“还有,”悟道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递给黑宸,“这是当年我和牺牲的高达爷爷勘察大铁桥时画的,桥的承重结构和薄弱点都标出来了,你按这个位置安放炸药,才能事半功倍。”
黑宸接过图纸,心中一阵暖流。“多谢爷爷!”
出发前夜,许家寨内燃起了熊熊篝火。战士们围着篝火,喝着壮行酒,唱着抗日歌谣。没有多余的话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视死如归的决绝。
苏芮走到黑宸身边,递给他一壶酒:“宸儿弟弟,保重!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们还等着和你一起庆祝胜利。”
黑宸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灼烧着喉咙,却让心中的斗志更加旺盛。“苏芮姐,你也一样,蚌埠城的鬼子不好对付,务必小心。”
潇静怡也走上前,眼神复杂地看着黑宸:“放心去吧,寨内的防守有我,后方绝不会出问题。”
黑宸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战友,最后落在鸿儿身上。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手,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紧握的手掌之中。
三更时分,各路人马陆续出发。苏芮带领两千人,朝着蚌埠城的方向悄悄行进;潇静怡的部队则直奔怀远;李彪和李涛分别率领部队,前往宿县和凤阳边界;诗涵带着一千人,驻守在淮南要道;鸿儿站在寨门口,目送着各路部队远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黑宸带领三百“夜鸮”特战队,趁着夜色,向涡河大铁桥进发。“夜鸮”特战队是许家寨的精锐,每个队员都身怀绝技,擅长潜行和突袭。他们身着黑色夜行衣,脸上涂着油彩,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鬼魅般穿梭在田野和树林中。
一路上,他们避开了鬼子的多个巡逻队,顺利抵达了涡河大铁桥附近的一片芦苇林。黑宸示意队员们隐蔽,自己则趴在草丛中,观察着大铁桥的情况。
正如侦察兵所说,大铁桥的戒备极其森严。桥两端的碉堡里,探照灯来回扫射,照亮了桥面和周围的区域;桥上有鬼子士兵来回巡逻,脚步声清晰可闻;桥的两侧,铁丝网密密麻麻,还挂着不少铃铛,稍有触碰便会发出声响。
“队长,怎么办?”一名特战队队员低声问道。
黑宸盯着桥面,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等蚌埠方向的枪声响起,我们再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天边泛白时,远处的蚌埠城方向,突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苏芮的部队,准时对蚌埠城发起了突袭!
“行动!”黑宸低喝一声,率先冲出树林。三百名“夜鸮”特战队队员,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大铁桥冲去。
桥两端的鬼子听到蚌埠方向的枪声,顿时有些慌乱,探照灯的扫射变得更加频繁。就在他们注意力被蚌埠方向吸引的瞬间,黑宸带领队员们已经逼近了铁丝网。
“快,剪断铁丝网!”黑宸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