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平原入冬后,傍晚的枯草已裹上薄薄一层霜,藏兵洞内却仍维持着二十多度的暖意。穹顶发光石折射出冷冽的光,落在医疗室的玻璃瓶上,漾起淡淡的光晕。秀儿抱着捆晒干的艾草走进来,放妥后目光仍黏在洞口方向,轻声问:“赵波到现在还没送消息来吗?”
自赵波去怀远开粮铺后,每日都会派联络的弟兄捎来字条。可今早直到日头落山,洞口都没响起约定的三长两短叩击声。杨博士因缺钢材和硝碳,无法再制造武器,只能坐在石桌旁盯着图纸,指腹在“怀远”二字上反复摩挲:“怕是出了岔子。怀远现在是邹启军的地盘,那小子手段毒辣,赵波恐怕遇上麻烦了。”
话音刚落,洞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波裹着一身寒气撞进来,棉袍下摆沾着白霜和泥土,脸色冻得比土还沉。他一把扯下围巾,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草纸,展开时指节都在发颤:“邹军长,怀远的天塌了!侦缉队现在由您大儿子邹启军当大队长,他跟特高课的小泉惠子搅在一起,这两口子联手端了地下党三个据点,连军统的肖站长都被他抓了!”
悟道手里的铜烟杆“当啷”掉在地上,烟丝撒了一地。他死死盯着草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喉结滚动半晌才挤出声音:“我一次次给他机会,盼着他能改邪归正,到头来还是死不悔改,真该死!”当年他勾结王黑子杀了自己母亲,又害了二弟启航,自己都没取他性命。早知道他这般不知悔改,当初他假装来许家寨卧底时,就该直接了结他。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这畜牲的命,留不得了。
“邹启军现在是怀远的‘活阎王’。”赵波因洞内体温回升,脱了棉服,声音更沉,“听说肖站长是他亲自抓的,用了烙铁还灌了辣椒水,能不能挺过去都不好说。我托一个伪军打听,现在怀远县的地牢里关了不少抗日分子,肖站长很可能也在里面。而且那地牢由特高课特工轮流看守,连送饭都要搜三遍身。”
丹妮端来碗热水,指尖在草纸上点出地牢的位置:“我几个月前去怀远义诊时见过那地方。地牢在监狱最里面的地下室,到处是积水,犯人连睡觉都得站着,说是地牢,倒不如叫水牢。现在天寒地冻,我们在这儿感受不到,可那些抗日志士怕是熬不住。更何况,地牢的门还是实心铁铸的。”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悟道苍白的脸上,“硬闯根本是送死,穿着厚重的棉衣,行动也不便。”
“我必须去。”悟道突然起身,腰间的驳壳枪撞在桌角发出闷响,“肖站长不仅知道他们内部的联络暗号,还清楚新四军的暗号,最关键的是,他知道我们藏兵洞的入口。要是被特高课撬开了嘴,蚌埠、怀远的同志和我们都得遭殃。何况……我得把肖站长和其他同志都救出来,必要时,我非杀了邹启军这畜牲不可!”
此时的悟道两眼发红,透着股噬人的狠劲。丹妮见状,轻声惊呼:“oh my God!邹军长,你的表情实在太恐怖了!”杨博士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们邹军长是性情中人,对自己人向来和善,放心,没事的。”丹妮顺势往杨博士身边靠了靠。
秀儿立刻攥紧腰间的七星剑:“爹,我跟您去!我扮成逃荒的妇人,能在侦缉队附近探动静。这么多年了,邹启军说不定已经不认识我了,应该不会起疑。”
“不行。”悟道摇头,“我们俩都是他曾经的家人,别说长相他记得,就算是身上的气息,他也能认出来。”
赵波急道:“那怎么办?这段时间我在怀远转遍了,路熟得很。我能以粮铺掌柜的身份接应,还能帮您找机会靠近地牢。”
悟道抽了口旱烟,叹道:“要是黑宸和那些小伙伴在就好了,现在真是无人可用啊!”
杨博士沉吟片刻,开口道:“要不这次我去吧,我伪装成国外华侨。”话音刚落,丹妮也举手:“我也去,正好扮成杨博士的女朋友。”说罢,她从药箱里掏出一瓶麻药,“你们得乔装成送炭的杂役,天冷了,侦缉队缺炭,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悟道半天没说话,起身道:“杨博士,你和丹妮都不会武功。你会造武器,可不会用啊,这样太危险了。”
“说我不会武功我认,可我啥时候说过不会用武器?”杨博士挑眉,“我当年在留学时,可是射击冠军。”
悟道还是摇头:“不行。就算你会打枪,枪声一响,立马会引来鬼子。而且丹妮小姐既不会打枪也不会武功,你们俩去,我绝对不允许。现在高达重伤在床,这里只有我和秀儿会轻功和武术,可我们俩又是邹启军的旧识……”他说着,又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