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寨的晒谷场上,两百五十六块木牌整齐排列,每块木牌上都刻着特战队员的名字。最中间两块木牌,赫然刻着“抗日英雄林虎之位”“抗日女英雄张凤茹之位”,下面压着他们生前练武训练时用过的掷弹筒零件与马刀,件件遗物都凝着硝烟与热血。
全寨男女老少尽数到场,潇静怡和苏芮捧着从奉天带回的抗日名单,跪在牌位前,泪水滴落在结冰的地面,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悟道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袍,手里攥着三炷香,声音沙哑却透着千钧坚定:“林虎、凤茹,还有各位弟兄!你们为杀鬼子、护同胞,把命留在了奉天城。许家寨的人记着你们,全中国的人都记着你们!今日我们送你们一程,明日便踏着你们的血路,挺直脊梁接着跟小鬼子血战到底!”
香烛燃起的青烟袅袅升空,与雪雾缠绕在一起。学校的孩子们捧着捡来的野菊,轻轻放在木牌旁;老人们抹着眼泪,颤声念叨:“好孩子们,都安息吧,鬼子早晚会被赶出东北去的。”潇静怡苏芮等带着幸存的特战队员举起枪,齐声呐喊:“杀尽日寇,还我河山!”喊声震得周围树枝簌簌落雪,仿佛天地都在为英魂默哀。
追悼会刚结束,众人正收拾祭品,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谭林浑身是汗,勒住马缰绳时险些栽倒,张口就喊:“邹军长!李军长!龙亢那边出事了!”
李老绅连忙上前,递过一碗温水:“怎滴了?出啥事了?慢慢说,不着急。”谭林接过温水一饮而尽,喘着粗气道:“我们今日中午在龙亢路卡执行任务,突然有几个穿长袍的人往这边跑。我们刚想拦,就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左腿有枪伤,还在渗血。没一会儿,就看到蚌埠守军在后面追,我们赶紧把他们藏在路卡几十米外的土坑里,盖上干草遮着。这几个人已经完全虚脱,我支开蚌埠守军后,发现那重伤的男人发了高烧,实在拿不准他们是什么人、做什么的,就先让彭柱带人看着,自己赶紧回来汇报,看该怎么处理。”
李老绅眼珠子来回一转,捻着胡须道:“既是蚌埠守军要抓的人,恐怕不简单。”悟道接话道:“不管是什么人,先带回来弄清楚情况再说。若是杀人越货之辈,咱们再送回蚌埠;若是好人,便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高达和李老绅等人连连点头,当即定下分工:李老绅、高达留在许家寨维持秩序,悟道带人前往龙亢救人。
悟道刚翻身上马,又回头叮嘱:“快请张敏过来,让她带上退烧药和药箱,随我们一同去!”谭林迅速换了匹壮马,四人策马疾驰,很快便消失在万福往北的官道尽头,马蹄踏碎黄土,留下一串急促的印记。
抵达龙亢路卡附近,悟道等人刚下马,就见三个穿粗布长袍的汉子围在一起急得直跺脚。地上躺着的男人脸色烧得通红,左腿裤管被血浸透,伤口处隐约能看到发黑的痕迹,已然开始胡言乱语。隐约听到有人喊“李书记”,悟道快步上前,伸手探向对方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紧。
“张敏,快!先清创!”悟道沉声下令。张敏立刻打开药箱,掏出酒精和纱布,刚要解开伤口处的布条,却被担架旁一个精瘦的汉子按住手。“你们是谁?凭啥动李书记!”汉子眼神警惕,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短刀,满是戒备。
李老绅忙上前一步,摁住精瘦汉子,指着地上受伤的人沉声道:“我们都是许家寨的人!你再耽误下去,你们这位李书记的腿就保不住了!”那汉子愣了愣,看向周围许家寨队员身上的枪伤与补丁,又望了望悟道和李老绅真诚的眼神,紧绷的肩膀才缓缓放松,声音带着哽咽:“对不住……俺们怕了,一路上躲着国军和特务,就怕李书记出事。”
张敏不敢耽搁,用剪刀剪开染血的裤管,溃烂的伤口瞬间暴露,还带着淡淡的脓味。她咬着牙,将酒精倒在纱布上,刚碰到伤口,地上的李书记就猛地抽搐了一下,嘴里喃喃着:“名单……把名单……送出去……”
悟道蹲下身,凑近李书记耳边,声音沉稳有力:“李书记,放心!许家寨都是咱皖北响当当的汉子,你的事,我们管定了!”或许是这声音给了力量,李书记的眼皮颤了颤,竟慢慢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睛盯着悟道,断断续续道:“蚌埠……国军……要清剿我们……名单在……”话没说完,便又昏了过去。
“不好,烧得太厉害了,得赶紧抬回寨子里治疗!”张敏收起纱布,抬头看向悟道。悟道立刻挥手:“两个队员抬担架,其他人警戒!往寨子里走,快!”
刚走没两步,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是马蹄声由远及近。谭林脸色一变:“是蚌埠的守军!他们追来了!”李老绅沉声道:“不能让他们发现,你们带担架先走,我和谭林在后面挡一挡!”
悟道却摇头:“要走一起走!许四宝、赵奎、林虎和凤茹,都是为抗击东北的日本鬼子捐了命,不能再让咱中国人无辜牺牲!”他转头对队员喊:“把担架抬进旁边的芦苇荡里!张敏,你在里面守着李书记!其他人跟我来,把这些守军挡回去!”
队员们迅速将担架抬进芦苇荡,张敏俯身给李书记做简单的物理退烧,又从药箱里翻出退烧的草药,用石头碾碎了往李书记嘴里送。芦苇荡外,悟道和谭林带着队员们故意开枪,吸引守军的注意力。
“站住!”蚌埠守军的呼喊声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悟道见追兵被引过来,立刻开口喝道:“你们不知道这是我们二十六师的地盘吗?谁让你们擅自闯进来的?”领头的是个排长,身后还跟着几个穿黑色中山装、头戴黑礼帽的人。那排长见状,连忙对悟道和谭林敬了个军礼:“奉上峰命令,捉拿几名‘共匪’,不知二十六师的兄弟在此,多有冒犯。不知你们有没有看到三个穿长袍的人从这里经过?”
一旁穿黑中山装的人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威胁:“我们一路追到这里,其中一人被我用枪打中了左腿,肯定就在这附近。希望二十六军的兄弟莫要阻拦,不然便是违抗军令,要被送军事法庭的!当然,听说你们没被收编前,就是一群农民和土匪。念在你们是初犯,只要交出那几个‘共匪’,我就不向南京方面汇报,也不追究你们这群泥腿子的责任。快把‘共匪’交出来吧,不然……”说着,便亮出了手中的驳壳枪。
悟道听到这话,怒目圆睁,气运丹田,隔空一掌,仅用掌气就将三丈开外的特务头子震落马下。那特务踉跄着爬起来,正要拿枪对准悟道,手中的枪却瞬间被悟道夺了去。没等他反应过来,悟道左右开弓,两记耳光扇得他后槽牙都掉落在地。“一个不懂规矩的蠢货!见到长官不知道敬礼吗?再敢拿枪指我,我拧断你的脖子!”这一吓,那特务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国军排长连忙打圆场:“对不起长官,我们也是奉上峰命令前来搜查。既然这里有二十六军在此,我们便不多打扰,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说罢一抱拳,策马扬鞭往西边跑去;那特务捂着腮帮子,也慌忙上马跟了上去。
悟道见国军和特务走远,又等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赶紧把张敏等人叫出来,借着夜色的掩护,猫着腰将受伤的李书记抬出芦苇荡。
此时,李书记竟醒了过来,挣扎着要坐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本子。“名单……在这里……”李书记将小本子递向悟道,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这是蚌埠地下党的名单……不能落进特务手里……拜托你们……定要交给我们的组织……”
悟道接过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不禁问道:“你们就这么相信我们?现如今,我们可是在国民革命军序列里。”受伤的李书记笑了笑:“就冲你们救我,再看您刚才打特务的胆识和武功,定不会做那种卑劣之举。”悟道点头道:“多谢你们信任许家寨的人。我们再等一会儿,确定没人跟来,就先把你们安顿在许家寨疗养,等你彻底康复,你们再走也不迟。”
就在这时,关卡处突然传来脚步声。谭林刚要摸枪,却见一个队员跑了进来:“报告,追兵走了!他们往西边山方向去了!”
谭林看向悟道,担忧道:“军长,他们不会发现咱们西山采石场的秘洞吧?”
悟道松了口气,摇头道:“不会的,那个密洞已经被李涛彻底封死了,就算咱们自己打开,也得花三天时间。”说罢,他俯身对李书记说:“李书记,现在安全了,我们带你回许家寨好好治伤。”李书记虚弱地笑了笑,便又昏了过去。
一行人抬着担架,借着夜色往许家寨赶。月光洒在雪地上,映着他们匆匆的脚步,也映着那个用油布包好的名单——那里面,或许藏着李书记等人用鲜血守护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