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民国十九年七月初,怀远县的天气格外炎热。小黑宸自从回到家里已跟着姐姐霞儿、哥哥新儿去许家寨办的学校读书——霞儿读四年级,新儿升了六年级,两人总把这个“黑头黑脑”的弟弟护在身后,同学若敢逗弄,霞儿便叉着腰讲道理,新儿则默默挡在小黑宸身前。秀儿和启程一直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所以对小黑宸和新儿霞儿格外的疼爱。视为己出……每天无论多忙回到邹家大院,都要抱抱孩子。给孩子们带零食……唯有黑宸总是装作一副小大人人一样。不爱要零食。还说,叔父婶娘,以后不用带零食给我,把钱花在刀刃上。之类的话,逗的启程夫妇哈哈哈大笑……笑声中还带着一些心酸和心痛……
好不容易盼来假期,小黑宸却没像其他孩子般疯玩,依旧保持着早睡早起的习惯。每天天不亮,他就坐在屋前老槐树下静坐一个时辰,吐纳调息间,小小的身躯竟透着股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待晨光漫过院墙,他便扎马步、练掌法,天玄大手印虽未练至大成,一掌劈在老槐树的树干上,便能留下深深的掌印。
这日,悟道将许家寨的事务一一交割清楚:全军交由李老绅统筹,高达、许四宝分管作战与训练,赵卓负责新兵操练;秀儿留在家中,一边照看霞儿、新儿的起居,一边执掌寨里的财政大权。安排妥当后,他只带了一把勃朗宁手枪、一柄贴身匕首和一把油纸伞,装好几十银元与钱庄银票,便牵着小黑宸往淮河码头去——他要带孙子出去见见世面,也趁机寻访师妹的踪迹。
两人登上一艘乌篷船,顺淮河一路向东。途经凤阳时,悟道带小黑宸逛了热闹的城隍庙,买了甜滋滋的麦芽糖;到了滁州,又特意带他看了醉翁亭,指着碑上的字教他念“醉翁之意不在酒”;每到一处城镇,悟道总会找家茶馆坐下,点两碗凉茶,一边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一边轻声告诫小黑宸:“你看那挑担的小商贩们,虽赚得微薄却不短人秤;再看那穿长衫的先生,若眼神闪躲、说话含糊,打交道时便要多留个心眼。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这世道复杂,守住本心才能行得远。谢谢祖父教诲,孙儿定当铭记于心……
悟道摸了摸了小黑宸的脑袋……真乖……
每遇到新鲜事便主动问,看到有老人过马路,还会跑过去扶一把,模样乖巧又懂事。
这日午后,船行至南京境内,突然遇上一阵急雨。船夫将船停靠在岸边一处破败的渡口避雨,悟道牵着小黑宸刚踏上泥泞的土路,就见前方林子里窜出三个手持短棍的汉子,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却透着凶光。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为首的汉子晃了晃手里的短棍,目光直勾勾盯着悟道腰间鼓囊囊的钱袋。
悟道眉头微蹙,却没动怒,从怀里摸出两块银元递过去:“兄弟们想必是遇到难处了,这点钱拿去买些吃食,莫要再做这拦路的营生。”
那汉子见只有两块银元,顿时变了脸,伸手就要去抢悟道的钱袋:“就这么点?当老子是要饭的!把所有钱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就在汉子的手快要碰到钱袋时,小黑宸突然往前一站,小小的身子挡在悟道身前,扎着马步,双手成掌护在胸前,脆生生道:“不许欺负我祖父!”
汉子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哪里来的小毛孩,也敢挡老子的路?滚开!”说着便扬手要推小黑宸。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小黑宸的肩膀,就见小黑宸猛地侧身,右掌快如闪电,“砰”的一声拍在汉子的手腕上。汉子只觉手腕一阵剧痛,短棍“哐当”掉在地上,他疼得龇牙咧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孩童:“你……你这小崽子还会功夫?”
另外两个汉子见状,也举着短棍冲了上来。小黑宸不慌不忙,脚步轻盈地避开一人的棍子,左掌顺势劈在那人的胳膊上,又转身对着另一人的膝盖轻轻一踢——不过片刻功夫,三个汉子便全都捂着疼处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悟道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欣慰。他走上前,对着地上的汉子道:“我孙子年幼,下手已有分寸,你们若再执迷不悟,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说罢,又取出三块银元放在地上,“拿着钱找个正经活计,别再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三个汉子又惊又愧,捡起银元连滚带爬地跑了。小黑宸看着他们的背影,抬头问悟道:“祖父,他们为什么要抢钱呀?”
悟道蹲下身,擦了擦他脸上的泥点,轻声道:“有的人是走投无路,有的人是贪念作祟。但无论如何,伤人夺财都是错的。你今日用武功自保,却没伤他们性命,做得很好——武功是用来护己护人,不是用来欺人的。”
小黑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牵住悟道的手:“祖父,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我还想看看前面的城里什么样子。”
雨渐渐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金辉,悟道牵着小黑宸的手,沿着泥泞的小路慢慢往前走,心里却暗自盘算:这一路虽平静,可乱世之中处处藏着凶险,往后更要好好教孙子分辨是非、应对危难,也盼着能早日寻到师妹,了却大师兄的心愿……茫茫人海何处才能寻到我几十年未见的师妹呢,你到底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