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队在山道上颠簸,车轮碾过碎石子发出“咯吱”声响,惊起林子里成群的飞鸟。李彪带着留守的弟兄早在山口望眼欲穿,见车队远远驶来,忙让人搬开挡路的巨石。头车刚拐进采石场,他就蹿上去拽住赵奎的胳膊:“咋样?没折人手吧?”
“放心,就擦破点皮!”赵奎跳下车,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那是刚才在城门跟卫兵厮打时蹭的。他说起这次大捷,眉飞色舞,把李彪羡慕得大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李彪瞥见赵奎手上的伤,忙对旁边队员道:“快拿刀伤药,给咱兄弟处理一下!”赵奎摆摆手:“没事,就是被枪托蹭了下。”
李便又道:赶紧检查其他兄弟有没有受伤的?
李彪又问:“二当家呢?”
话音刚落,悟道的车就到了。他跳下来时,军靴上还沾着泥,解开领口的扣子喘了口气:“山洞太小,车开不进去,只能先把物资卸进洞里。”说罢立刻组织人手搬运货物。
对李彪道:“你带些人去后山看看,有没有追兵的踪迹,有情况立刻报告。”“好嘞叔!”李彪应着,带两名队员往后山跑去。
众人七手八脚忙活起来,转眼过了两个来时辰。高达蹲在火堆旁烤着缴获的罐头,铁盒“滋滋”冒油。谭林凑过来,把水壶递给他:“刚才在军火库,你在车旁边可够险的,前后左右都是人,子弹再偏半寸……”
“偏不了。”高达咬开罐头盖,热气混着肉香扑出来,“我爹以前是打铁的,小时候教过我听声辨位,子弹刚出膛我就知道往哪儿躲。”他往嘴里塞了块肉,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叛徒军官后来咋样了?”
李涛这时走过来,一把揪过刚才开车的军官:“在这儿呢,让弟兄看住了。”
悟道走过来,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噼啪”往上跳:“孙传芳的人天亮后肯定会查,他私通奉系的事藏不住,放回去也是个死,少不了吃枪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围坐的弟兄,“这批货够咱们撑一阵子了,但蚌埠那边肯定会疯查。”
李老绅这时走过来道:“我看未必。依我判断,这次直系军阀孙少帅在蚌埠肯定会败。”悟道听完若有所思,许四宝忙问:“为啥这么说?”
李老绅道:“你们想啊,本来直系跟奉系打得难分伯仲,这时候咱们横插一脚,把他们的枪和粮食都劫走了。直系部队要吃没吃,没枪没子弹,拿啥子打?”高达听到这里,“呼”地站起来:“李老哥,你这分析太对了!”
正说着,李彪从后山跑回来,满头是汗:“二当家,不对劲!东边发现了骑兵。,看数量得有一个营,看上去还有个十来里路。怕是冲着咱们来的!”
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手里的罐头、水壶都停了。谭林猛地站起来:“跟他们拼了!”
“拼什么拼?”悟道瞪他一眼,“咱们就几十号人,人家一个营,硬拼不是送死吗?
悟道抓过地上的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简易地图,“采石场东边是断崖,咱们这儿有条暗道,往南是淮河,北边是涡河,往西通到十里外的芦苇荡。赵奎、谭林,物资卸得怎么样了?”“报告二当家,还有三车粮食没卸完。”“没卸完就不卸了。李彪,你带十个兄弟借助地形,打追兵一个冷不防!切记,千万别恋战,只打一弹匣子弹,打完立刻往东山方向跑。他们骑马,你们步行,打不中人就打马。”“好嘞,放心吧叔!”李彪说着,把昨晚看守洞口的兄弟拉了出去。
这边,悟道立刻安排张旭、谭林、赵奎和其他兄弟,把空车和三辆没卸完的卡车开进芦苇荡,用芦苇盖好。没多久,就听见李彪那边和追兵交火了,马嘶声、枪战声混在一起,一阵过后渐渐平息,李涛为李彪捏了把汗。后面又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越来越远。
悟道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别慌。李涛,谭林…你们带几个弟兄把没卸完的卡车开过来,接着卸货,慢慢来。”又道:“今天咱们不回去了。
高达、许四宝、启程,你们三人骑快马走密道回许家寨,把人带过来。我初看这里最少有一万支步枪、三十挺机枪、六门火炮、两百枚炮弹,粮食最少十来万斤。你们三个负责看守清点货物,等弟兄们卸完货,我们就在这儿休息,同时接应李彪。”三人接令后快速上马,回去叫人了。
这时悟道又道:“李老哥,把那个当兵的带过来。”“好嘞!”两个队员把开车的军官带了上来。
悟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当兵的答道:“我姓文,名唤书玉。”“呦,好名字。哪里人?”“河南周口人。”“在蚌埠待多久了?”“报告大当家,待了两年多了。”“哦,时间够久的。你对蚌埠的路线熟悉吗?”“还行吧……”“我问你熟悉吗?悟道严厉呵斥道:”“熟悉,熟悉!”文书玉战战兢兢赶忙回答。
“既然熟悉,就赶紧给我画个地图。”悟道说着递给他一盒罐头和一壶水,“前提是明确标注布庄、金店、典当行、钱庄,还有你们少帅的住所、大帅指挥中心,蚌埠市里还有多少兵马,都一字不落地说清楚,把路名、地点都标出来。要是跟我耍滑头,你知道我的手段。”文书玉不敢怠慢,掏出笔在一张布上仔仔细细标注起来。
“李涛,货物卸完了吗?”“叔,还有一车,五十个弟兄,很快就卸完。”“让三十人卸,你带谭林和十五名弟兄,把子弹带足,去接应你哥!”“好嘞叔!”李涛喝了点水,带领十五名弟兄追了上去。
李涛顺着枪声找去,不一会儿就听到“撤!”李彪正招呼弟兄们后退。刚拐过弯,就见李涛带着人在侧面等候,“弟弟,搞定了!”“哥,你没事吧?”李彪瞪着大眼珠子道。“你哥我能有什么事?他们在明,我们在暗,遛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李彪嘿嘿一笑。
“好样的哥。”李涛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去。”
这一阵交锋,追兵一个营折了五十来人,不敢贸然追,也不敢贸然撤,就那么僵持着。李涛道:“走,咱们回暗道。”没多久,李涛、李彪带着二十多弟兄回来了,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喝起来。
此时所有粮食已全部卸完,搬进了秘洞。赵奎带人又把三辆卡车悄悄藏好。转眼到了下午,悟道让谭林和张旭带人先把密道洞口封起来,又安排轮守:“赵奎、李涛十人一组,谭林、李彪十人一组,张旭、李老哥十人一组,我和那个毛头小子一组。每组两个小时,四人守密洞口,必须架两挺机枪防止有人进入;两人看守文书玉;剩下四人看守物资。轮流值守,两个小时一换。剩下的弟兄原地休息,睡一会儿。”安排妥当,悟道拿起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旱烟。
到了晚上八点,密道另一头传来脚步声。高达和启程举着松明火把走在最前,带领五千人而来。火光映着洞壁上湿漉漉的苔藓,像一张张鬼脸。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来到悟道身边:“二当家,这次带了五千人搬运物资,留了一千多人让许四宝留守寨子。”悟道拍了拍高达的肩膀:“辛苦了。”
随后悟道对众人下令:“三千人搬运货物回许家寨,由启程和高达全权负责。剩下的弟兄原地休息四个小时。”
转眼到了夜里12点,悟道给每人发了一张饼、一盒牛肉罐头,分发了步枪,简单传授了瞄准和射击要领,又给每人发了两颗手榴弹和二十发子弹。他对高达道:“把文书玉蒙上眼睛,带回许家寨关起来,严加看守。”“二当家,十几万斤的货物,一趟差不多能搬完。”高达应道。
悟道开始排兵布阵:“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今晚再杀个回马枪!”那帮毛头小子一听有行动,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地嗷嗷叫。
悟道吩咐道:“现在听我号令——谭林、李彪,你们带四十人加十名短枪队兄弟,共五十二人,负责城北的‘王兴钱庄’;赵奎、李涛,你们带四十人和十名短枪队员,共五十二人,负责城东的‘恒和钱庄’;张旭和我带四十人加十名短枪队员。
共五十二人,负责城西的‘鸿安钱庄’。都把武器检查一遍!全部换上直系军阀的衣服,每人发一根红布条,一旦开火必须戴上,防止误伤自己人。李老哥,剩下两千人交给你,在城外负责掩护,一旦有援兵,立刻打掉或阻击。”
每人都拿到了文书玉画的地图,把自己负责的位置记牢。此时上面的追兵早已没了踪影。
李老绅带两千人,四十多里路程一路急行军,两个小时就到了指定地点。秋夜微凉,众人在南城外指定位置一字排开,卧倒待命。这时,三辆卡车驶来,约两百人整整齐齐站在车厢里。
个个精神饱满。汽车缓缓到城门口,有人对守城官兵喊道:“快开门!我们是大帅指定的督战执法队!”守城官兵见状道:“我们得报告少帅,你们先等着……”悟道大喝一声:“你再磨叽,我就定你个消极抗命之罪!”说着掏出手枪对准守城小领导的脑袋,车厢里的人见状,立刻都把枪口对准了城墙上的官兵。
那守城小队长吓得腿肚子抽筋,忙赔笑道:“我这马上就开门,马上开!”心里暗骂:南门真是倒八辈子霉了,昨晚的小队长刚被执法队枪毙,今天又来执法队。我今天刚调过来,可不能触霉头!当即吩咐手下:“开门,快开门!”
城门打开后,车队驶入,最后一辆卡车正好卡在城门口停下。悟道的车进了瓮城,他立刻下车,让车上人控制住小队长和十几个守门官兵,全部绑了起来。随后吩咐李老绅带人把这班守城官兵带下去看管,扒掉他们的衣服,重新安排十几个人站到原来的岗位。悟道对李老绅道:“你赶紧多安排些人躲在暗处。根据我在怀远县劫军火库的经验,一会儿会有换班的守城部队,暗处的兄弟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控制住,我们在里面没动静或没出来之前,绝不能开枪。”“放心吧,老弟。”
一切安排妥当,悟道和一众卡车缓缓驶入蚌埠城。一场血雨腥风的战斗,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