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蚌埠城的青砖灰瓦上。一行人猫着腰,像串在暗处的影子,贴着墙根鱼贯而入。张旭与这些初上战场的队员攥紧枪柄,手心沁出的薄汗濡湿了木质枪托。
耳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混在夜风里,轻得像羽毛飘落,却比白日里疾驰的马蹄声更让人心跳如擂鼓。启程在前头引路,脚步轻快得像只夜猫,黑黢黢的身影在巷口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拐进下一个拐角。
转过两个街角,教堂后墙的老槐树在月下影影绰绰,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夜空。悟道留的记号就刻在树干上:一道斜斜的刻痕旁,画着个小小的箭头,直指教堂西侧的偏门。
“二当家果然在这儿。”张旭压低声音,往墙根阴影里缩了缩。就见悟道正贴着墙根蹲坐,指尖夹着片草叶悠悠转着圈,见他们来了,只抬了抬下巴,往偏门那边努了努嘴。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偏门虚掩着,门内昏黄的油灯忽明忽暗,隐约能听见狼狗低浅的呼吸声,混着屋里传来的划拳声,酒气仿佛都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里面的狗被我用肉包子迷晕了,”悟道低声道,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那叛徒军官在正厅喝酒呢,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院子里就俩哨兵,被我敲晕了绑在柴火堆后头,嘴里塞着毛巾,醒了也喊不出声。”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七辆美式卡车,车厢盖得严严实实,“赶紧的,咱们这边少个司机。”
“我去把那小队长劫来!”李涛眼里冒着火,往正厅方向瞥了眼。悟道点头:“我跟你去。”两人猫着腰摸到正厅门口,李涛屈起手指敲了敲门,粗着嗓子喊:“报告!”
屋里传来醉醺醺的呵斥:“娘的什么事?扰了老子喝酒!”
李涛心里暗骂:等会儿就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嘴上却恭恭敬敬应着:“少帅来了,正在偏门等着呢!”
屋里的声音瞬间没了脾气,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窸窣声。门“吱呀”开了,那小队长正抻着脖子往外看,还没看清人影,李涛的手枪已经顶住了他的脑门。“别叫,不然送你去见阎王喝稀粥!”
小队长吓得面色发青,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摸去。悟道眼疾手快,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打得他嘴角淌出血丝。“还敢动?”悟道一把卸下他腰间的配枪,掏出毛巾塞进他嘴里,又用布条勒紧,像拖死狗似的把他架到中间的卡车上。
李涛坐进副驾驶,枪口始终顶着他的脑袋:“会开车不?”小队长慌忙点头。“很好,”李涛冷笑,“一会儿让你往东别往西,不然这枪子儿可不认人。”
众人见到这些卡车却犯了难。想推车发动,可车厢里装着沉甸甸的物资,车胎陷在泥地里,怎么推都纹丝不动。启程带领一些队员钻进旁边的房间翻找,出来时手里抱着几件棉衣:“屋里还有不少棉衣被子,能带点是点。”
“别贪心!”李老绅皱眉,“拿不下这么多。所有人把值班卫兵的配枪都扔车上,剩下的人员掩护,等高达那边有动静就打火,出了城再全速开!”
这边正忙着,教堂顶上忽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谭林抬头一看,两挺机枪黑沉沉地对着院子,旁边还有探照灯的铁架。他立刻给启程赵奎使了个眼色,两人嘴里各叼着一把匕首,像三只壁虎似的,手脚并用地顺着墙缝往上爬。石墙上的青苔滑溜溜的,他们却如履平地,眨眼就爬到了屋顶边缘。
屋顶上有六个哨兵,两个守着探照灯,两个趴在机枪旁打盹。谭林和启程,赵奎相互对视一眼,猛地从侧面翻了上去。谭林一把捂住探照灯手的嘴,胳膊肘狠狠勒住他的脖子,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那哨兵的脑袋便歪向了一边。也没含糊,反手一刀抹了另一个探照灯手的脖子,鲜血溅在瓦片上,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两个机枪副手刚惊醒,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两人分别捂住嘴,匕首从肋下捅了进去,软塌塌地倒在机枪上。最后一个机枪手猛地坐起来,正要抓枪,谭林和赵奎同时扑上去,一边一个摁住他的脑袋,狠狠往机枪铁架上一撞!“咚”的一声闷响,那家伙哼都没哼一声,当场脑浆迸裂。
前后不过半袋烟的功夫,屋顶的哨兵全被解决了。三人用绳子把机枪捆好,慢慢吊下去,子弹箱也一个个往下传,悄无声息地搬上了卡车。
另一边,李老绅和许四宝已经撬开了军火库的锁。里面堆着几十箱炮弹,还有几挺没来得及修的重机枪,枪身闪着冷硬的光。
“他娘的,真够肥的!”许四宝咽了口唾沫,想把炮弹全搬走,可卡车车厢就那么大本来就装的满满的,最后只能把几挺重机枪和士兵身上的步枪塞进驾驶室。
几名队员抓过摇把,到每辆车前,分别一起使劲往发动机里插,“咔哒咔哒”摇了几十下,引擎终于“突突”响了起来。赵奎刚跳上驾驶座,就听外面传来枪声——谭林开着卡车冲了出来,车斗里的机枪还在“哒哒”扫射。
“咋回事?”教堂里的卫兵被惊动了,拎着枪就往外冲。
悟道眉头一皱,往东边跑了两步,扒着墙缝往外看——好家伙,高达那边的车灯亮得跟火把似的,正被卫兵围着打。“该死,那边先动手了!”他咬了咬牙,“我去那边接应!”说罢从腰间摸出短枪,“砰”的一声敲碎了教堂门口的马灯。
火光瞬间照亮半边天,把卫兵的注意力全引了过来。守军火库的哨兵见状,举着枪就对准卡车一顿乱射,子弹打在车厢板上“当当”响。
“你的姥姥!”许四宝骂了一声,抬手就给了哨兵一枪。
枪声在夜里格外刺耳,军火库院子里顿时乱了套。侧面的探照灯“唰”地扫了过来,正照在刚爬上卡车的谭林身上。一个机枪手眼疾手快,对准他就扣动了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谭林一个侧翻滚进驾驶室,子弹打在车厢上发出“邦邦邦”的声音,火星溅了他一脸。这时候,悟道抬枪对准探照灯处就是一枪,“啪”的一声,灯泡碎了,周围顿时陷入黑暗。
机枪手看不见目标,对着空气就是一阵乱射,很快一梭子弹打完,正忙着重新装填。一名小队员见状,从腰间摸出枚手榴弹,咬开引线,数到三就扔了过去。“轰隆”一声巨响,高位岗亭上的机枪手被炸得血肉模糊,零件和碎肉溅了一地。
“快开车!”高达拽着枪栓吼道,自己则身躲在卡车一边,对着冲过来的卫兵连开三枪。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火辣辣的疼,他却顾不上摸,只盯着张旭把卡车发动起来——还好这小子机灵,猛踩油门,卡车“呜”地一声冲了出去,撞开虚掩的侧门,差点把追来的卫兵撞个正着,那卫兵吓得往旁边一扑,摔了个狗啃泥。
教堂这边,悟道正带着人跟闻讯赶来的卫兵周旋。他躲在石柱后头,枪枪毙敌,三枪撂倒三个,剩下的卫兵不敢往前冲,只躲在对面的石柱后放冷枪,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别恋战,上车!”悟道拽着李涛往最近的一辆卡车跑,车轮刚动,就见看守军火库的一名军官提着枪从正厅冲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敢动老子的货!老子崩了你们!”
悟道回头就是一枪,正打在那军官的手腕上。枪“当啷”落地,军官抱着手嗷嗷叫,疼得直跺脚。悟道冷笑一声:“直系的叛徒,留着你的狗命给孙传芳交差吧!”说罢跳上副驾驶,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走!”不知是哪个队员,又补了一枪,正打中那军官的眉心,他瞬间没了动静。悟道瞥见这幕,暗忖:这毛头小子,枪法倒不赖。那队员越战越勇,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每一枪都能击中一名看守兵,打得对方一个个缩着不敢露头。
这时又有几个小队员大喝一声:“物资是公家的,命是自己的!一个月就一块大洋,犯得着玩命吗?不怕死的就出来!”这话一出,看守小队顿时没了先前的狠劲。小队员们见状,又是一阵“啪啪啪”的扫射。
毕竟是第一次握枪,那种兴奋劲儿简直难以言表。
七辆运粮卡车在前,六辆军火汽车在后,浩浩荡荡往南门冲去。车灯划破夜色,引擎声震得地面都在发颤。守城的卫兵见状想关城门,可每辆车上都架着机枪,“哒哒哒”一顿扫射,子弹打在城门铁锁上迸出火星,卫兵吓得缩到城墙根,眼睁睁看着车队冲了出去。
等最后一辆卡车冲出城门时,东方已经泛白,淮河上的晨雾正慢慢散开,隐约能看见采石场方向的山影,像头蛰伏的巨兽。
李涛回头望了眼蚌埠城,枪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火光染红了半边天。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这趟收获可不小啊!”李老绅道,以后打仗别一股脑往前冲,学学我,躲躲子弹…李涛…哦的一声,知道了爹…
赵奎一边开车一边笑眯眯对副驾驶座的悟道说道,跟二当家一起打仗就是过瘾…悟道坐在副驾驶上,摸出旱烟袋点上,烟锅里的火星在晨光里明灭。“早着呢,”他吸了口烟,吐出的烟圈被风吹散,“孙传芳的人醒过神来,少不了一场追。让弟兄们加把劲,先把货藏进山洞再说。”
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带着泥土和露水的气息。高达趴在卡车顶上,看着越来越远的蚌埠城,忽然觉得喉咙里那团干麦秸似的滞涩感消失了,反倒有股热流涌了上来——原来跟着二当家干,是这么痛快的事。远处的天际,已经透出了清晨的一抹亮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