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浓墨的棉絮。总让人觉得有点焦虑的状态。
晚饭后,邹悟道带着高达和五个弟兄,借着皓月洒下的清辉,悄无声息地摸到那座隐身茂密树林深处的颓圮的窑洞口。寒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脸上,悟道却浑然不觉,直勾勾地盯着荆棘丛里半掩的青石暗门,目光锐利如鹰。
二当家,就是这儿。”高达压低了声音,掏出发黄的油渍帕子,匆匆擦了擦冻得通红的鼻尖,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
悟道没应声,只抬手示意众人退后,自己俯下身,指尖按在青石凹槽里轻轻一旋。“咔”的一声闷响从石下传来,石门应声内滑,一股混着暖意的气流裹着陈年尘土涌了出来,呛得人忍不住缩紧脖子,咳嗽声被死死憋在喉咙里。
“跟紧了。”悟道率先迈步而入,靴底踏在通道砖石上的闷响,在幽深的洞里层层回荡。高达举着遮光马灯紧随其后,灯光刚探进洞,就被四壁渗出的莹白柔光吞了大半——这地下堡垒果然能自发光,空气比地面暖了足足十来度,没走几步,身上的寒气便散了个干净,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暖意。
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凿刻着整齐的凹槽,想必是当年插火把的地方,如今早已被这天然光源取代。往下走了百十米,竟一点不觉得胸闷气短,呼吸依旧顺畅。
这空气是从哪里进来的?悟道眉头微蹙,暗自思索。正想着,前方忽然豁然开朗,一座训练场大得惊人,借着柔光望过去,竟看不到边际,仿佛能容千军万马,在此操练。
“这泥土……”悟道俯身抓起一把,在掌心细细搓揉。暗褐色的泥土带着奇异的黏性,攥紧时能成团,松开手却簌簌散开,不留半点黏连。
说沙非沙,似土非土。“果然是养兵的好地方。”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赞叹。 目光被石壁上的刻痕吸引,走近了才看清是人工凿刻的字迹,只是大多已模糊不清,被岁月磨去了棱角。
悟道让高达“把马灯靠近些。”悟道接过高达递来的马灯凑近,一行斑驳的篆字在灯光下渐渐显形:“保大十三年,屯甲两万副……” “保大?那是南唐后主的年号!”悟道心头猛地一跳,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转身时声音都带着颤:“库房在哪?带路!
” 穿过几条岔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出现在眼前,铁环上的红漆早已剥落,只剩深褐色的锈痕。高达抬脚猛地踹开,宽厚敦实的石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空旷的堡垒里荡出老远,久久不散。
“就是这些箱子。”高达举灯照亮库房,上百口木箱码得整整齐齐,箱顶积着厚厚的尘埃,箱角爬满了蛛网,显然已尘封多年。
悟道抽出短刀,利落地撬开最近一口箱子的铜锁,箱盖“吱呀”掀开,里面却空空如也,只剩箱底铺着的防潮油纸,边角脆得一碰就碎,簌簌往下掉渣。 “都空着?”有弟兄忍不住咋舌,声音里满是诧异。
“再撬几个。”悟道眉头紧锁,脸色沉了几分。接连开了七八口,皆是如此。直到最后一口靠墙的箱子,短刀刚碰到锁头,“咔哒”一声轻响,锁芯竟自己弹开了。
悟道掀开箱盖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没有金银,没有兵器,只有一卷泛黄的绸布,上面用朱砂绘着密密麻麻的线条,竟是一幅地图。
他小心地将绸布展开,借着四壁的柔光细看:中央赫然标着“藏兵洞”,周围注满了暗河支流、秘道出口的方位,右下角一行小字写得清晰:“暗河走淮底,秘道连东山。” “东山……”悟道猛地想起大师兄所在的修真寺,心头豁然开朗,“原来如此!”难怪修真寺灵气充裕,难怪大师兄知晓这藏兵洞的存在。
他暗自琢磨:连接东山的通道该是暗龙须,此地便是龙头,那些发光的石头兴许是龙眼,暗河便是龙身?难怪二十年前,重伤的弟兄在这窑洞里养伤,虽有赛华佗用药,可那时缺衣少食,竟也能渐渐康复。
只是,另一条龙须、龙爪又在何处?地图上并未标注。他又转念一想:南唐若真有龙气庇佑,又怎会兵败得如此之快? 正思忖间,高达突然指着库房角落惊呼:“二当家您看!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腐朽的木架上散落着几枚铜令牌,上面刻着“唐”字,虽锈迹斑斑,仍能看出当年精雕细琢的纹路。
“南唐兵符……”悟道拿起一枚,指尖抚过冰凉的纹路,忽然茅塞顿开,“桂英家守的不是地,是这藏兵洞!” 他刚想再细看地图,暗河方向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游动。
“谁?”悟道瞬间按住腰间的绣春刀,目光如炬地望向洞口,周身气息骤然绷紧。 黑暗里只剩暗河潺潺的流水声,再无其他动静。高达握紧了手中的短铳,低声道:“二当家,要不去看看?” 悟道沉吟片刻,将地图仔细折好揣进怀里,沉声道:先莫要乱动“先回。
此地不宜久留,天亮前必须出洞去。”他看了眼手中的铜令牌,“带上这个,其余的别动。” 原路返回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淡淡的晨光穿透云层,洒在荒丘上。悟道回头望了一眼那片不起眼的窑洞。
寒风卷着枯草掠过,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高达,”悟道声音凝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从今天起,派弟兄轮班守着,一只耗子也不能放进去。” 高达重重点头:“放心!” 原路返回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淡淡的晨光穿透云层,洒在荒丘上。悟道回头望了一眼那片不起眼的窑洞。
“高达,”悟道声音凝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高达重重点头:“放心!” 悟道出洞后,并未直接回邹家,而是往相反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便沉入沉思,不由自主从怀里掏出铜令牌反复翻看,却没看出任何端倪。藏兵洞、暗河、东山秘道……大师兄说的三年之期又作何解?莫非就藏在这些南唐旧秘里?他百思不得其解,望向远处的邹家大院时。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件要事,当即加快脚步,绕了段远路往回赶。连续奔波数公里地后才从另一个方向回到邹家,已近晌午。 院里,启程正组织家丁加固院墙,更换地下破碎的青砖。
启程见悟道回来,忙要唤赵妈重新备饭,悟道摆摆手:“这都快晌午了,等晌午一起吃吧。”又让赵妈泡壶热茶,待茶端上来,赵妈退下后,悟道看了看各司其职的家丁,关上房门,将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启程,末了问道:“程儿,你怎么看?” 启程道:“若真有这般地方,倒是躲避祸事的好去处。
里面可有金银珠宝?” 悟道白了他一眼:“那是藏兵洞,不是藏宝洞。”说到这儿,他忽然眼前一亮,“这地方既然被我们找到,可不能白白浪费。”
又想起大师兄说的招兵买马,眉头复又锁紧,“可从哪里做起呢?真要招兵买马,教官、住宿、服装、吃食、粮饷、武器……样样都得操心,招到的人又往哪安置?” 他看向启程:“晌午饭后,你带上烙饼、腊肉和咸菜,去西南边的窑厂附近,高达他们在那儿守着,把食物送去。
切记留意周围,千万别让人发现行踪!我再去趟大师兄那里问问情况,顺便去怀远县守备军那边看看,瞧瞧启军那小子有没有动静。我这次离开可能要几天,家里家外就靠你和秀儿撑着了!” 启程听着,心头仿佛又一次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沉甸甸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