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裹挟着冰粒,砸在皖北平原上簌簌作响,兵洞里的悟道仍穿着单薄衣衫,将旱烟锅在石桌上磕得火星四溅。当赵波带来消息——明日怀远侦缉队要配合宪兵队,将肖站长等一众抗日志士押往蚌埠特高课,他目光扫过围坐众人,沉声道:“咱们没多少武功高强的人,高达兄弟又受了重伤,劫大狱绝行不通。但这些志士既然让许家寨知道了,就必须救出来!”
众人七嘴八舌,始终没个准主意。最后还是丹妮开口:“派一部分人换上伪军衣服,让杨博士扮成宪兵小队长,半路假意接收,赌他们认不出;其他人全带上杨博士研发的新武器。咱们战术和单兵作战不如鬼子,但人多——一次性派五百人,再抽一百人断后。一旦劫持成功,鬼子必来增援,咱们就用人海战术硬拼。记住,绝不能跟他们近战,鬼子枪法准,队里还有不少半大孩子,拼刺刀、比耐力都占不到便宜,只能靠开枪、扔炸弹,拼人数和装备!”
悟道见没人补充,拍板道:“就按丹妮说的,押解路上动手!明早邹启军押人去蚌埠,必经白莲坡——那地方又上坡又转弯,两侧是淮河与涡河汇流处,中间只有一条窄路,是天然伏击点。”
赵波掏出油纸包的地图,手指重重戳在“白莲坡”上:“我傍晚绕路去看过,坡上松树密,能藏人;今天下雪,脚印埋得快,不容易暴露。”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押送队伍有五十个伪军、三十个鬼子宪兵,邹启军亲自带队,小泉惠子也会跟着——别看是个女人,师从日本北辰刀流掌门,武功高强,下手极狠,不好对付。”
“这个女人我多年前就见过!”秀儿手提七星剑,怒目圆睁,“不是她,启航哥也不会被邹启军害死!我和爹冲在前头,先解决最前面的伪军哨探,我要跟她一决高下;爹的驳壳枪能打连发,我用剑挑断绑绳,让肖站长他们能自己动手。”
“不行。”丹妮立刻摇头,“鬼子不会傻到只用绳子,肯定会用铁链锁人,靠宝剑根本解不开,必须彻底消灭这群鬼子才能救他们。”
杨博士愣愣看着她:“丹妮小姐,你到底是医生还是军事指挥家?怎么对打仗这么在行?”
丹妮耸肩笑了:“我小时候野得像只猴子,父母都是军官,非逼我学医磨性子,可我更喜欢军事,就爱骑马打仗的样子——我的偶像是拿破仑将军!”
杨博士没再多问,转身让人抬来二十只木箱子,掀开时,自制高爆手榴弹和改装步枪泛着冷光。“这些枪都加了消音装置,近距离射击不会惊动太远的人。蚌埠机动部队到白莲坡不到二十分钟,咱们得在增援路上埋地雷,战斗最多只能打十五分钟,超时就危险了。”他拿起一枚手榴弹递给悟道,“这是延时六秒的,得算好距离,让力气大的人扔——虽然比普通手榴弹轻一百克,但杀伤范围是两倍,必须扔出三十五米以上,不然会伤到自己人。”
丹妮这时将麻药和消炎药分装成五十个小瓷瓶,塞进秀儿和杨博士的布袋:“麻药能让受伤的同志瞬间止痛,轻伤能自己走;里面还加了云南白药,能止血消炎,重伤的才需要抬。”
“把平射炮也带上!”悟道突然说,“先不管它是打坦克的,现在人手不够,只能靠火力补!”商议妥当,他让丹妮留在兵洞准备医药,等伤员回来立刻救治,其余人全部出发。
兵洞的老百姓捧着辣椒汤和白面馍馍迎上来:“孩子们,天冷,喝碗汤、吃个馍,暖和!”众人接过食物,把武器、铁锹、炸药都带足,跟乡亲们挥手道别,由霞儿、秀儿、杨博士和赵波带着八百人,往西山采石场进发。
“邹军长,您留步!”杨蕾突然跑过来,身后跟着许家寨的女人,抬着两大包白布床单,“我知道外面下大雪,你们衣服是灰色的,在雪地里容易被发现。这些白布都浸过腊油,披上能挡风、保暖,趴在雪地里还能隐蔽,一人一件!”
悟道眼睛一亮:“果真巾帼不让须眉!回来给你记一功!”
每个战士领了白布单,浩浩荡荡来到采石场。悟道先推开暗道石门查看,确认没人后才让众人陆续出来,又留了二十人在采石场接应,随后目光望向蚌埠方向:“快走!”
队伍里大多是皖北的庄稼汉,有的胳膊上还留着秋收时镰刀划的疤。悟道分派人手:“赵波带一百一十人前头探路,到白莲坡后再往前延伸二里地埋地雷;我带五百人埋伏在两侧;秀儿带二百人守在白莲坡入口,等鬼子进了我的埋伏圈,你负责切断退路,防着怀远的援兵;杨博士,给你三十人,二十个枪法好的,十个力气大的,专门操作平射炮。”
“爹,队里除了几个受伤的老兵,大多没上过战场,我心里没底。”秀儿低声说。
“放心,高达这大半年没少训练他们,我还让每个老兵带一个新兵,没问题。”悟道边走边说,又走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身边,“孩子,你叫什么?第一次打仗,怕不怕?”
那孩子刚要大声回答,就被悟道捂住嘴:“小声点,怕别人听不见?”
孩子压低声音:“报告军长,俺叫有田,不怕!能打鬼子,俺高兴!”
“好样的!”悟道拍拍他的肩,“一会打枪别抬头,只管放;听到撤退别犹豫,跑路时记得猫腰。”
“俺知道!高旅长没受伤前都教过俺们!”有田攥紧枪杆,乐呵呵地笑了。
悟道看着这群连军装都没有的士兵,眼眶发涩,在心里默念: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来,回来我就给你们杀猪吃。
寅时的天还是墨黑的,雪下得更紧了。赵波带着一百人踩着积雪,悄无声息赶到白莲坡,脚印刚落下,就被新雪覆盖。等悟道赶来,赵波又带着人往前二里地,拿出镐头和铁锹挖坑——路面冻得硬邦邦的,他只好让两人挖一个坑,一共挖了五十个。
“杨博士,把平射炮架在转弯处,既能打蚌埠的援军,也能防怀远的。”悟道叮嘱道。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纷纷隐藏起来。天渐渐亮了,寒风裹着雪粒刮在脸上,没人敢动一下。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秀儿压低声音跑回来:“来了!不到五里地!一辆卡车开道,装着歪把子机枪;中间一辆卡车用帆布盖着,看不见里面;后面还有一辆卡车,最后十几个人骑马,像是侦缉队的,也有一挺歪把子。”
悟道立刻找杨博士商议:“咱们没多少神枪手,别浪费时间。等鬼子进了埋伏圈,你不用等我命令,直接轰后面那辆伪军的车,争取一炮炸掉;我听到炮声,就带五百人齐射第一辆车;你炸完后面的,再打第一辆,记住,中间的车千万别炸,别误伤肖站长他们!”
“明白!”杨博士点头。
悟道挥手示意,众人迅速分散:左侧峭壁的士兵钻进松树林,把身体贴在冰冷的雪地上,枪口对准窄路;秀儿带着人趴在雪地里,七星剑背在背上,手指扣着扳机;杨博士带着人躲在白莲坡一百米外的转角处,平射炮架好,炮筒裹上了白布。
没多久,远处传来卡车的轰鸣声,夹杂着伪军的吵嚷。悟道透过松枝缝隙看去——邹启军穿着黑色侦缉队制服,腰间别着王八盒子,骑在马上时不时用马鞭抽马;小泉惠子坐在第一辆卡车的副驾驶座上。
突然,“咻——轰!”一声巨响,后面的卡车瞬间被火光吞没,里面的伪军和鬼子连跳车的机会都没有。第一辆车的人听到动静,慌忙跳车,刚落地,又一声“咻——轰!”,整辆车被炸成了烂铁,没下来的鬼子当场丧命。
“打!”悟道一声令下,两侧的松树林里枪声齐响,噼里啪啦的子弹朝着窄路飞去。鬼子根本来不及躲闪,转眼间倒下一片。中间那辆卡车上的鬼子想开车冲出去,刚发动,轮胎就被一枪打爆,车身一歪,卡在了路边的雪沟里。
“有埋伏!”邹启军翻身下马,拔出手枪朝着树林大喊,“给我打!抓住领头的,赏大洋一百!”
侦缉队的人跟疯狗似的举枪乱射,子弹擦着松枝飞过,积雪簌簌落下。秀儿趁机带着人从后面冲上来,七星剑寒光一闪,当场刺死一名侦缉队员。侦缉队的人见这女人身手厉害,吓得想跑,树林里的新兵们不管不顾地开枪,打得他们应接不暇,狼狈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