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日军指挥部内,空气都仿佛被凝固一样。川井次郎将标注“伏击的战报狠狠掼在地上,纸片碎裂的脆响在死寂中炸开。他双目猩红,军靴反复碾踩着散落的纸屑,喉间滚出困兽般的低吼:“又损失一千多帝国士兵!四门山炮!竟又败了!败了!”
办公桌的玻璃台板已被他拍得啪作响,旁侧的青瓷花瓶被猛地抓起,砸在地面的瞬间碎片四溅,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小泉课长!”他骤然转身,目光如淬毒的刀刃直刺门口,“卧底查到了吗?‘毒刺’到底是谁!”
小泉惠子垂手立在门边,深鞠躬道:“大佐阁下,特高课仍在全力排查,松本中尉的行踪正在核实,恳请再给属下一点时间,定能揪出内鬼!”
“时间?”川井次郎突然狂笑,笑声里裹着绝望与戾气,“大本营这时已经知晓我的败绩!连续两次!两次惨败!”他猛地揪住自己的领口,军阶徽章被扯得歪斜,“我很快就要回大本营述职了——不!或许,是上军事法庭!”
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半步,指着窗外蚌埠城外嘶吼:“都怪这群可恶的支那人!是他们毁了我的一切!”话音未落,手掌狠狠拍向桌面:“通知宪兵队!把怀疑名单上的支那人全部‘请过来’!就说我川井次郎请他们赴宴!”
小泉惠子心头一震,连忙抬头:“大佐阁下,此举不妥!这些人虽有嫌疑,却尚无实证,如此行事恐会打草惊蛇,真正的卧底若察觉……”
“打草惊蛇?”川井次郎厉声打断,眼神疯癫如失控的野兽,“我要的不是打草惊蛇,是把蛇和草一起碾碎!我要把他们通通杀掉!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快去!”
这样一来以后谁还敢为我们大日本皇军卖命啊?快去!川井次郎嘶吼着。
“哈伊!”小泉惠子再不敢多言,转身快步离去。手里攥着嫌疑人名单——她原计划借假情报引出卧底,可川井的疯狂,彻底搅碎了所有部署。
宪兵队的卡车如黑色幽灵,在蚌埠、怀远、固镇的街巷间穿梭。汉奸杨仲浦刚在自卫团部核对完兵员名册,门就被猛地踹开,几名端着步枪的宪兵冲进来,枪托狠狠抵住他的后背;王自修正在伪政府三科整理文件,桌上还摊着刚拟好的后勤报表,冰凉的手铐突然锁住手腕,耳边传来“川井大佐有请”的冷硬呵斥;张天柱在警察局办公室批阅卷宗,宪兵破门而入时,他下意识摸向抽屉里的手枪,却瞬间被按在桌上;吴箴吾刚走出政府大楼,就被等候的宪兵围住,袖管里的手枪被搜走,他心头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脸上却强装镇定,连声喊着“太君,是不是弄错了”。
傍晚,宪兵机关的顶楼天台,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肆虐。杨仲浦、王自修、张天柱、吴箴吾等十余人被反绑双手,在天台边缘排成一列。夜色中的蚌埠灯火泛着灰光,远处城楼的光在风雪里模糊成一团,众人望着眼前景象,心头只剩万念俱灰。
吴箴吾悄悄瞥向身旁的张天柱,眼神里藏着疑问。张天柱目光锐利地回视,无声传递着“这就是汉奸的下场”。代号“毒刺”的他,掌心已沁出冷汗——他从没想过,川井竟丧心病狂到连试探拷问都省了,直接动了杀心。他强作镇定开口:“太君,我们都是一心一意为皇军效力的,不能这样对待我们啊!”斜前方的杨仲浦衣领微敞,露出半枚刻着“晓”字的铜制徽章——他是国民革命军统筹委员会的特工,代号“破晓”。几人目光短暂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川井大佐到!”随着宪兵的喝声,川井次郎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天台,小泉惠子紧随其后。他扫视着眼前的人群,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诸位都是皇军的‘得力助手’,今日请各位来,就想问问——是谁把皇军的情报卖给了许家寨的,谁又是毒刺?说出来,我饶他不死。”
人群一阵骚动,军统的王自修挣扎着喊道:“大佐阁下!我冤枉啊!我只是个管后勤的,连作战会议都没资格进,怎么可能泄密!”
“冤枉?”川井次郎冷笑,突然抽出军刀,刀身在风雪中闪着森寒的光,“你们之中,总有一个是卧底。既然查不出来,那就统统死啦死啦滴!”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下军刀:“动手!”
早已待命的宪兵立刻举起刺刀,寒光划破暮色。杨仲浦突然猛地撞向身旁的宪兵,嘶吼道:“我们为你们做了几年的狗,末了还要被屠杀!这就是汉奸的下场!老子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话音未落,刺刀已刺穿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冰冷的水泥板上,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花。他艰难转头望向张天柱,眼中带着一丝欣慰——他用自己的死,为“毒刺”争得了哪怕一秒的喘息。
张天柱趁机踹倒一名宪兵,试图挣脱绳索,却被另两名宪兵死死按住。刺刀从后背刺入,他猛地咳出一口血,仍骂道:“川井!你们这群倭寇迟早遭报应!”不到一分钟,天台上已倒下一片,有些真为日寇卖命的汉奸,更有隐姓埋名的抗日英雄。淮河的水依旧缓缓流淌,可谁会记得这些无名者?或许后人会将他们误作汉奸,淮河再清,也洗不掉这强加的耻辱,只留下日寇在蚌埠的滔天罪行在史册上镌刻。
吴箴吾看着身旁的人接连倒下,心如刀绞。当宪兵的刺刀指向他时,他突然笑了,笑得坦荡决绝:“我是中国人,宁死不当亡国奴!你们永远别想征服我脚下这片土地!”刺刀落下的瞬间,他用尽最后力气喊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声音消散在风雪里,成了留给世界的最后呐喊。
王自修被推到天台边缘,望着远处的淮河,突然不再挣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誓死不做亡国奴!”随即被宪兵一刀砍下头颅,身体轰然倒下。
风雪越刮越猛,天台上的血迹很快被白雪覆盖,又被新涌出的鲜血染红。十余人无一幸免,被砍碎的尸体被宪兵拖到河边,像丢弃垃圾般扔进淮河。浑浊的河水卷着尸体向东流去,水面的血沫子在夜色中渐渐淡去。
小泉惠子站在天台上,望着淮河上平息的浪涛,胃里一阵翻涌。她转头看向川井次郎,他正用雪白的手帕擦拭军刀上的血迹,脸上毫无表情。“大佐阁下,这样一来,‘毒刺’和可能存在的其他卧底,应该都被清除了。”她低声道。
川井次郎将手帕扔在地上,狠狠踩碎:“但愿如此。”他抬头望向许家寨的方向,眼中满是狠戾,“这次,我要让许家寨化为焦土!”
寒风卷着他的嘶吼掠过淮河,河面上的浮冰碰撞着发出碎裂声,像是为逝去的忠魂奏响送别的挽歌。而此刻的许家寨,还沉浸在前几日伏击战胜利的喜悦中。
悟道正盯着那张改装重机枪的图纸,潇静怡和苏芮快步进来禀报:“军长,日本鬼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现在粮弹严重不足,若是被动挨打,再遭一次围攻,恐怕撑不下去啊!”
悟道没有说话,目光望向窗外——风雪正拍打着窗棂,他望向蚌埠的方向,眼中满是凝重与悲愤:“说说你们的想法。”
潇静怡立刻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和苏队长商量过,想一起去蚌埠执行刺杀行动!要让日本鬼子知道,许家寨人不好惹,皖北人不好惹,中华儿女不好惹!”
苏芮接过话头:“我学日语时了解过日本文化,连续失败会被视作无能,重者可能被押回日本审判,甚至要求切腹。川井次郎在中华大地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绝不能让他轻易离开,必须让他把命留在这里偿罪!”
“很好。”高达推门而入,“军长,我觉得这办法可行,但不能只搞刺杀。我们还得炸了铁轨,断了他们从东北往南方运送物资的线路。另外,咱们的粮弹撑不了多久了,离午收还有五个月,粮食最多够一个月,必须从鬼子手里抢些武器粮食,先度过春荒!”
悟道抽了口旱烟,沉声道:“要去可以,打,就必须赢。高达,这次作战计划由你们负责,我不参与,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成熟了。”
话音刚落,通信兵匆匆进来,声音带着颤意:“军长!新四军方面来电,我们的卧底‘毒刺’,昨晚和一大批汉奸被川井次郎全杀了!”
“砰!”高达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这群狗娘养的倭寇!等老子打过去,定要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还不止这些……”通信兵哽咽着补充,“日本鬼子还把他们的尸体剁成小块,扔进了淮河里……”
肖站长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下午我就收到报告了,我们的‘破晓’,也在里面……”
众人恨得牙痒痒,悟道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必须为孩子们报仇!去杀了川井这狗日的!”他转向通信兵,语速极快,“立刻通知赵卓,防守西山采石场;让鸿儿和诗涵回来;叫黑宸带他的人来会议室开会!这次,必须让川井死在蚌埠!”
这晚的许家寨,灯火一盏盏亮起,如黑暗中不灭的星火。练兵场上的呐喊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每一声嘶吼里都裹着刻骨的仇恨与决绝。淮河的水仍在流淌,带着血色的记忆,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