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说道,悟道精心部署:黑宸与鸿儿一番乔装,身着破旧脏衣,头发蓬乱如枯草,黑宸手握一根断棍,鸿儿端着一只豁口破碗,怀揣陈默伪造的“良民证”,混在流民中,往保安团报名处走去。
此时,邹启军正坐在戏台之上,墨镜遮面,王黑子弓着腰,殷勤地给他扇着纸扇。虽已入秋,皖北的日头却仍带着几分干热,晒得人发燥。
两人顺着队伍排到前头,故意摆出紧张木讷的模样,黑宸先开口,声音带着怯意:“敢问长官,俺们来这儿,是管吃管住不?”
报名处的人斜眼打量着他俩,语气不耐:“你们是哪儿来的?”
黑宸忙接话,带着哭腔:“俺们是固镇湖沟的,一家人都饿死了,这是俺表哥……实在没活路了,想来混口饭,只求一口饭吃……”
“滚滚滚!”报名处的人猛地拍桌,“当我们这儿是慈善堂?这是当兵的地方!再赖着不走,当心老子一枪崩了你们!”
争执声传到戏台上,邹启军皱眉问王黑子:“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黑子一瘸一拐跑下去,摸清情况后回来禀报:“大少爷……”
“在这里叫我团长。”邹启军打断他。
“是,团长!”王黑子连忙改口,“下面来了俩要饭的,想加保安团混饭,我这就把他们赶走。”
邹启军摘下墨镜,目光落在黑宸身上——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身形却格外高大,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沉吟片刻,对王黑子说:“给他们安排个差事,这俩后生看着结实。咱们正缺人,先留着,不行再撵走。”
王黑子领命下去,对着报名处的排长训道:“你赶什么赶?人家来报名,你倒往外推!赶紧给他们登记!”
那排长见是王黑子,立刻堆起笑:“是是是,马上办!”说着递过登记表,“签字吧。”
黑宸忙摆手:“俺们没上过学,不会写字。”
“那摁手印。”排长取来印泥,黑宸和鸿儿分别按了手印,领了军装拿了领到的两块银元,站在一旁低头等着。
等报名结束,三十多个新人被带进保安团的“军营”——说是军营,其实就是抢来的民房,一间屋里摆着木头搭的上下铺,要住十二个人。黑宸、鸿儿和另外两人被分到一间屋,里面已经有八个人,正凑在一起说些黄腔。
见新人进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穿伪军军服的人喊道:“几个新来的过来!”
先进来的两个少年怯生生走过去,黑宸和鸿儿跟在后面。走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床前,壮汉开口问:“你们从哪儿来的?”
“俺是怀远褚集的。”一个瘦小少年低声说。
另一个补充:“俺是马城的。”
“叫啥名字?”
“俺叫马上友。”
“俺叫陈满仓。”
“陈满仓?”壮汉嗤笑一声,“都饿成猴子了,还满仓?”屋里顿时哄堂大笑。
壮汉的目光转向鸿儿和黑宸:“你们俩呢?”
鸿儿答:“俺俩是固镇的,俺叫王钱,他叫王坤。”
“亲兄弟俩?”壮汉打量着他俩,“看着也不像啊——你这般白净,”说着指了指黑宸,“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
“不是亲兄弟,是表兄弟。”鸿儿硬着头皮应道。
“站好!”壮汉突然沉脸,“到了我这儿,我就是你们班长,懂规矩不?”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应声。这时,一个尖嘴猴腮的人跳出来:“这是咱们班长!连规矩都不懂?不知道上供吗?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给班长,以后班长才好照顾你们,不然……”他晃了晃手里的马鞭,“有你们好果子吃!”
黑宸上前一步,语气诚恳:“俺们都是逃荒来的苦命人,要是有钱,肯定孝敬班长。可实在是一分钱都没有啊……”
“没钱还敢油嘴滑舌?”瘦猴子扬鞭就要打黑宸,却被络腮胡班长拦住。
“以后都是自家兄弟,别这么粗野。”班长话锋一转,“你们年纪小,这里人多眼杂,军饷放自己身上容易丢。不如放我这儿保管,等你们走的时候再还你们,这样也安全些不是。”
“不行啊班长!”陈满仓急了,“俺老娘还等着钱抓药呢,给了你,俺娘就没活路了!”
马上友也跟着点头:“俺爹被刘财主的人打断了腿,躺床上动弹不得,也等着钱看病……”
“好啊,你们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壮汉给瘦猴子使了个眼色。瘦猴子立刻冲上去,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把陈满仓和马上友扇倒在地,两人捂着脸呜呜地哭。
黑宸正要上前,被鸿儿悄悄拉住。鸿儿走上前,拱手道:“俺们都是走投无路才来这儿,就想保住一条命。你们这么打新兵,不怕上面怪罪吗?”
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强装镇定:“我这是为了军容军纪,为了你们好,为了咱们班团结!”
“那她动手打战友,也是为了团结?你要走我们的军饷,也是为了军纪?”鸿儿追问。
“好你个小子,还敢替别人出头!”壮汉恼了,“有种到校场比划比划!你赢了,这班以后听你的;输了,就给我夹紧尾巴做人,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黑宸暗自一笑,给鸿儿递了个眼色——就算当卧底,也得先立住脚。
一行人来到校场,后面的人跟着起哄:“常大胡子,加油啊,别让俺们看了笑话!”
原来这壮汉姓常。常大胡子打量着鸿儿,心里冷笑:这小子瘦得跟麻杆似的,定是饿了好几天,看我不一皮锤揍趴下他!
他攥紧拳头直冲过来,鸿儿故意装出慌张的样子,等拳头快到跟前时,突然伸脚一绊,转身时又在常大胡子背上轻轻一推。
常大胡子踉跄着冲出去十来步,“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一撮胡子被蹭掉,脸也磨破了皮,疼得龇牙咧嘴。鸿儿则顺势坐在地上,装出害怕的样子:“别打我,别打我……”
常大胡子爬起来,只当是自己没站稳,骂骂咧咧又冲上去。鸿儿抱着头连滚带爬,趁势来了个“兔子蹬鹰”,一脚把常大胡子踹得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半天喘不过气。黑宸在一旁暗笑:不愧是师兄,这还没用一点点真气,要是用了百分之一的真气,常大胡子骨头早碎了。
这时,王黑子一瘸一拐过来,看到常大胡子躺在地上,又看了看哆哆嗦嗦的鸿儿,没看出半点会功夫的样子,便对着常大胡子骂道:“你自打进来,今天打这个明儿打那个!今天丢人现世了吧!赶紧把他抬回屋,一会儿开饭了!”
另一边,许家寨里,高达对悟道说:“军长,要不咱俩今晚走藏兵洞,去怀远城里看看?黑宸和鸿儿年纪太小,卧底的事又急不来,我总放心不下。”
悟道点点头:“好,老哥俩就走一趟。”
两人商量好,吃过晚饭,又嘱咐赵卓,李涛、霞儿、新儿、潇静怡和苏芮看好各个碉堡据点,不许出半点差错。到了夜里十点多,他俩换上夜行衣,带上匕首和双枪,钻进藏兵洞,一路直奔怀远老县政府。
快到洞口时,前方突然出现塌方。悟道叹了口气:“这地道十多年没走了,还是当年国民军北伐时,咱们在县政府住,特意挖的。一转眼这么多年,塌方也正常。”
两人估算了一下,塌方的距离应该不超过十米——能明显感觉到,塌方前的路是往上走的。商议过后,两人决定先回去,再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