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宁宫内,厉栀坐在窗台前,任由窗边飞溅的雨水砸在自己的衣裳上。
屋外跑来一个小太监的身影,那是太后在宫中的眼线,知止。
如今,他被厉栀从太后那里索要了过来。
知止没有进屋,只是站在打开的窗前,雨水打在他身上的声音,混杂着他的话语一同传来。
“事已办妥,陛下龙颜大怒,朝臣弹劾,尚书阁那位,暂失势。”
厉栀听后不语,从房中拿出一把漆黑没有任何图案的伞,递给了知止。
知止受宠若惊,连忙跪拜言谢。
临走前还给厉栀关好了窗。
雨声被隔绝在外,屋内重新恢复黑暗。厉栀点燃了烛台,将袖中的字条拿出,摊开,最后再过目了一遍。
在暴雨来临的前一月,厉栀收到了这封信。
上面只写着流沙堰堰口的五个位置。
她最后看了一眼,将字条放在火烛下,静静的看着它燃烧成灰烬。
这封信上的字迹,厉栀再熟悉不过。
这些年厉初昕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厉栀没有任何出手的机会。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她知道自己身后是整个厉家,她不会拿爹娘的性命去赌。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在等待。
直到,等到了这封信,和一大包银票。
这封信无疑在告诉厉栀:她终于又有能够拼得头破血流的机会了,而且胜算很大。
积压许久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信件上虽然什么都没有要求她去做,但厉栀几乎是立刻领悟到了。
她用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存下的银钱,加上送来的银票,尽数买了那些炸毁流沙堰的炸药。
她等待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下暴雨的这些日子。
一切如理想中那么发展。
她不怕被厉初昕查到,有那位掌印大人在,厉初昕早已自顾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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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的宫墙被暴雨浇的一片漆黑,雨水顺着高墙往下淌,在斑驳的砖石上汇成一道道浊流。
昏暗的甬道内,青石板路中央,屹立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他身边有内宦为他照灯,灯笼摇曳,那点稀薄的红光在雨幕里晕开,如同渗血的墨。
见到这人,厉初昕下意识头疼。
梁鹤眠漫步朝二人走来,嗓音轻柔却又不容易让人忽视:“两位大人,好巧啊。”
厉初昕还未说话,便感受到宁怀柔握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面上,也尽是惊恐之色。
是了,听闻这位掌印大人有个奇妙之处,那便是,五官的感官特别清晰,能见常人不所见,闻常人不所闻。
方才她和宁怀柔的话,估计全被她听了。
梁鹤眠名字儒雅,长相阴柔,可手段却截然不同,极为狠辣。
听说之前一位工部侍郎在殿堂外辱骂了一个内宦,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只是辱骂了一个下人而已。
可是,这位工部侍郎辱骂内宦时,好死不死被这梁鹤眠听见了。
这梁鹤眠心胸狭隘,偏偏说这位侍郎在指桑骂槐,当即下令让东厂的人把他压进了大牢。
实在可笑。
偏偏工部的人都拿他没办法,陛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宁怀柔与那工部侍郎极品一般高,若今日被这阉人刁难,恐怕......
厉初昕挡在宁怀柔面前,纵使再看他不顺眼,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下去。她弯唇道:“掌印大人这是要去找陛下议事?那在下与侍郎大人便不与您多聊了,今日雨大,掌印大人路上也小心些。”
她带着宁怀柔与梁鹤眠擦身而过,两把再寻常不过的油纸伞在此刻互相交错,在这样的暴雨里,伞骨都发着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宁怀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她的肩膀,突然被男人手中的伞柄抵住。
宁怀柔脚步停下,不敢置信的抬头,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双眼。
梁鹤眠歪头:“侍郎大人,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厉初昕也是个护短的人,她下意识开口:“不过是几句玩笑话,掌印大人何必如此心胸狭....”
“是在下的错!”
宁怀柔连忙道歉,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厉初昕看向梁鹤眠的目光。
厉初昕听见宁怀柔呼吸急促的说:“是在下口出狂言,来日,定当同您登门道歉!”
“好啊。”梁鹤眠倒是应的极快,他的伞柄依旧放在宁怀柔的肩膀上,“那侍郎大人可要多带些诚意来,毕竟,咱家心胸狭隘嘛。”
厉初昕咬牙切齿,她看得出来宁怀柔在为自己挡着这位巧舌如簧的阉人的嘲讽,为她挡下麻烦。说多错多,她也不想再和他耗下去。
宁怀柔只好低头:“是。”
过了好一会儿,宁怀柔依旧感觉放在肩膀上的伞柄没有拿走,她又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位掌印大人的眼睛。
梁鹤眠淡淡扫过宁怀柔为厉初昕遮伞而湿透的半边身体,把手一松,“侍郎大人先顾好自己罢,免得到时候又有人说是因为来了一趟咱家这,人才病了。”
“咱家可当不起这罪名。”
梁鹤眠手中的伞掉落,宁怀柔下意识的去接住。
他身边掌灯的内宦不给雨水接触梁鹤眠的机会,几乎在他松手的当刻,就将自己的伞举在了他的头顶。
因此,那最后一点昏暗的光也被熄灭,他和那位内宦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这甬道中。
宁怀柔后怕的松了口气,厉初昕从她手里接过她原本的伞,拿出手帕帮她擦拭着湿透的衣襟,发现根本擦不干净后索性将手帕丢在地上。
“算了,先回去换衣裳吧,方才都没发现你竟将伞尽数往我这边打。”
宁怀柔缓解了心下的忐忑,如释重负的说:“乌云密布,天太黑,臣自己都没看清。”
厉初昕眼中闪过一丝愉悦,赏赐般的说:“你堂堂一个大小姐整日穿着粗衣麻布,晚些我让我的丫鬟送一些上好的布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