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栀没有在附近找到薛除浊的身影,便判断他已经回了冷宫。
冷宫寂静萧条,天色暗下来时,更显得破败不堪。薛除浊在这种地方生活了近十年,以往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住足矣,至少,这里是他唯一能够栖息的地方。阴暗,潮湿,安静,他喜欢这种感觉,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会愿意过来打扰他。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薛除浊的心态变了。这里在不知不觉中变的暗淡,变的破败肮脏。或许就如他本身一样,一直都是破败的,不过只是没有参照物罢了。
薛除浊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觉得这里开始破败的呢?好像是,厉栀频繁往这里来的时候。
她是千金之躯,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是被整个厉府和太后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
用金枝玉叶四个字来形容她丝毫不过分,所以无论如何是这所冷宫,还是薛除浊,都那么的与她格格不入。
不过也没错,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薛除浊陷入深深的怀疑与自我否定时,紧锁的门突然被砰的一下踹开。
厉栀和屋外微弱的光一起走了进来,她拍了拍手掌,大声道:“说了多少次啦在家的话就要把门打开透透风,你屋里一个窗户也没有很容易发霉的。”
她说话间,看见了薛除浊的身影。
他坐在床边的地上,一条腿支起,发丝凌乱的搭在额前,盖住了半张脸。
另外露出来的眼睛寒气逼人,没有一丝温度,但在认出门口的人是她后,眼眸间如春阳破冰。
厉栀快步走过去:“你在这里坐着做什么?屁股不冷吗?”
在厉栀准备一屁股坐下时,薛除浊率先将自己的黑袍散开,让她先坐在自己的衣裳上。
他唇角扯起一个笑容,但笑意不达眼底。掏出袖中藏着的手帕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厉栀:“没什么。还好。”
看到手帕中包裹的东西,厉栀欢喜的接过,搂着薛除浊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薛除浊的心情因这个吻而平复了一些,但依旧没有过多的给予回应。
厉栀自言自语的说:“薛景祁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一定能发现厉初昕头上的发簪变了”,她将这根发簪包好重新还给了薛除浊,“这个还是你拿着,仪式开始时有用的。”
厉栀捂着嘴凑近薛除浊给他重新预习了一遍计划,薛除浊微微歪头,侧耳倾听。
听完后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厉栀感觉薛除浊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于是捧着他的脸捏了捏:“你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她想了想,突然安静下来,捏着薛除浊脸的指节无声的收紧,唇角紧绷,眉宇间满是愠怒:“厉初昕吃你豆腐了?她对你做了什么?”
薛除浊总算轻笑出了声,笑意散漫,莫名让人心跳漏了一拍:“没有。”
感受到厉栀为自己抓狂,薛除浊所有的顾虑都被抛之脑后,只沉浸在了这种油然而生的喜悦里。
眼见着薛除浊的脸被自己掐的有些红,厉栀立马松开,掌心放在他脸上轻柔的抚摸:“红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吭声,不知道疼啊?”
薛除浊的笑意从眼底溢出来,像春风拂过湖面,泛起细碎的涟漪。在厉栀的手好几次不经意拂过自己唇角时,他张嘴咬了一口。
厉栀将大拇指拿出来,嗔笑着轻扇了他一巴掌:“你个小狗。”
手被薛除浊握着重新放了回去,他脸颊蹭着厉栀的掌心,不一会儿又侧头追着她的手指咬。
一来一回,厉栀被他逗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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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开始的那天,天色昏暗,乌云密布,这便是张天师所寻到的黄道吉日。
为了今日的仪式,皇帝专门为张天师打造了一个净坛,净坛中央躺着瘦骨嶙峋的太子薛弘仪,他眼眸依旧微睁着,胸膛间起伏很小。
他的模样,好像比五日前更加瘦弱了。
几位皇子和七公主分批站在净坛两侧,此等仪式张天师说人出现的越多越好,能够汇聚阳气压制绞骨娘,所以此仪式场时公开的。厉栀与太后站在宽大的轿檐下,她看见了厉初昕,她身穿官服,站在人群中离薛景祁较近的地方。
“叮铃——”熟悉的法铃作响,张天师身穿和五日前一样隆重的衣裳出现,紧紧的闭着眼睛。
他手持柳枝蘸清水,沿着法坦边轻洒,嘴里念着:“天地自然,祟气消散。”
又恢复了那股神秘兮兮的模样。
厉栀本想在仪式开始前将自己发现七公主可能是女主的线索告诉他,让他帮忙辨别一下真假,没想到仪式居然开启的这么快,一点前奏都没有。
张天师的出现让在场的众人屏息凝神,只见他用毛笔蘸着鲜红的朱砂在黄纸上飞舞,朱砂显现的图案在昏暗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紧接着,那张黄符被他猛地抛向空中。
黄符奇异的停滞在空中,在没有一点风的情况下,缓缓的飘向法坦边某位站着的皇子身上。
黄纸飘落,在即将触碰到某人头顶时,被一只手抓住。
薛除浊将手放下,面无表情的将黄符放在手中摊开。
见黄符落在薛除浊手中,所有围观的人以及在法坦边的其他皇子们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躲了几步。
八皇子见自身的嫌疑被洗清,既害怕又高兴,他幸灾乐祸地说:“父皇你看!果真是这薛除浊!我这才想起来他入宫前黎王府莫名失了大火,我看啊黎王也是他克死的!父皇您快点让张天师把他杀了啊!”
厉栀虽然预料到了如今的场面,但听见八皇子说要处死薛除浊的话,还是有些不舒服与紧张。
“荒唐!张天师都没说话,你插什么嘴!”
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能幸免这种面对与鬼神的恐惧,他收紧掌心,吩咐下人先将太子先行带回英霄宫休养。
太子被接走后皇帝又恭恭敬敬的朝张天师道:“天师,浊儿...当真是绞骨娘?那驱鬼仪式是如何做的?难道当真要取他一条性命吗?”
说罢皇帝眉头紧紧皱着,眸光看向薛除浊时有些不忍:“他虽是质子,但在景国这么多年,朕已经将他当成亲生孩子一般看待。”
“张天师神通广大,若您有其他驱鬼的法子还请快速说来,他还这么年轻...万万不可先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