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音乐、混杂的人声、迷离的灯光瞬间将他包裹。
予乐安走到吧台点了一杯烈酒,没有看清是什么仰头便灌了下去。
他趴在冰冷的吧台上,将滚烫的额头抵着手臂,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在车里的一切。
“凭什么……”他喃喃自语,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混入洒出的酒液中。
他恨沈行的伤害,也无法轻易相信他那番痛彻心扉的忏悔。可为什么当看到那样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在自己面前卸下所有防备,将最不堪的伤口赤裸裸剖开时,他的心还是会不可抑制地感到刺痛和混乱……
予乐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原谅他做不到,彻底断绝……那双充满悔恨的眼睛却像梦魇般挥之不去。
他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用酒精麻痹所有纷乱的感知,让自己暂时从这令人窒息的情绪漩涡中解脱出来。
予乐安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灯光晃成一片迷离的光晕。
周围喧闹的音乐和人群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只觉得头重脚轻,心里那片荒芜的废墟在酒精的浇灌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滋生出更多混乱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
“嘿,一个人喝闷酒呢?”一个轻浮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予乐安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坐到了他旁边,正笑着看他。
若是平时,予乐安绝不会搭理这种搭讪。
但此刻,醉意上头,理智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内心积压了太多无处倾诉的苦闷,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喝……一起喝……”予乐安大着舌头,把自己面前还没动的一杯酒推了过去。
那男人笑了笑,也不客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近了些:“怎么?失恋了?看你这小模样,怪让人心疼的。”
予乐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混乱的思绪让他组织不起清晰的语言。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抓住那男人的胳膊含糊不清地问:
“我问你啊……如果……如果有一个人,他曾经……伤害过你,特别特别严重……严重到……你觉得这辈子都完了……”
他打了个酒嗝,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可是现在……他现在……他道歉了……他说他错了……他也在……在改……那你……你说……该怎么办?”
那男人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么深刻的问题,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还能怎么办,原谅他呗,不然还能怎样?跟自己过不去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原谅?”予乐安喃喃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疯狂摇头,“不……不能原谅……他把我……把我弄得好疼……这里……还有这里……”
他胡乱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那男人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有些无趣,又敷衍地安慰了几句:“好好好,不原谅,不原谅,那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来,喝酒!”他又给予乐安倒满了酒。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聊着。
予乐安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附和着,大部分时间都在自言自语般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和迷茫。
酒精彻底麻痹了他的神经,也剥掉了他所有的防备。
过了一会儿,那男人看了看手表,站起身:“哥们儿,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别走!”予乐安一听他要走,立刻慌了神,用力抓住他的衣袖,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恐惧,“你别走……陪我……再陪我一会儿……我一个人……害怕……”
那男人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重新坐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行行行,再陪你喝一会儿。”
又过了不知多久,酒吧里的人渐渐少了,那男人再次提出要走,这次态度坚决了些。
“不行!你不能走!”予乐安耍赖般地抱住他的胳膊,醉眼朦胧地仰头看着他,提出了一个更加过分的要求,“你……你陪我……陪我去酒店好不好?我……我不敢一个人去……我害怕……”
他声音破碎不堪,身体微微发抖,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让那男人心软了,他点了点头:“好吧,看你这么可怜,我送你回去,走吧。”
他搀扶起站不稳的予乐安,结账后半抱半扶地带着他走出了喧闹的酒吧,融入了外面更深沉的夜色。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远处那辆黑色轿车里的人眼里。
沈行的车无声地尾随着那辆载着予乐安的出租车,直到一家快捷酒店门口。
他看着那个陌生男人搀扶着脚步虚浮的予乐安走进大堂,眼底的寒意能凝结成冰。
沈行强压下立刻冲上去将人抢回来的冲动,耐心地在门外等待。
没过多久,那个花衬衫男人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沈行不再犹豫,立刻下车走进酒店,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前台工作人员没敢多问,只是在他出示了某种证件后就默许了他上楼。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对应的房间,门都没有关严。
沈行推门进去,看到予乐安正跌跌撞撞地走向床边,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予乐安转过身,酒精彻底模糊了他的视线和理智,他看不清来人的脸,只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
他以为是那个送他回来的好心人去而复返。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他嘟囔着就朝沈行扑过去,“不是……不是走了吗……”
沈行扶好他,避免他摔倒,而予乐安却顺势缠上来,双臂搂住他的脖颈,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颈窝,这个行为充满了依赖。
“别走……陪我……我不想哦一个人……”予乐安仰起头,胡乱地吻上沈行的下巴,嘴唇。
沈行浑身动弹不得,予乐安主动的亲吻带来一阵战栗。
他感受到怀中人滚烫的体温,紊乱的呼吸以及那毫无章法却充满绝望意味的触碰。
这与他记忆中任何一次强迫或冷漠的接触都截然不同,这是自毁倾向的宣泄。
“乐安,你看清楚我是谁。”
沈行偏头避开,声音沙哑地提醒他,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想将他稍微推开一些距离。
可予乐安根本听不进去,酒精让他失去了辨别能力。
他只觉得这个怀抱让他感到一丝安全感,而唇上的触碰能暂时麻痹那些啃噬内心的痛苦。
予乐安更加用力地吻着,牙齿不小心磕碰到了沈行的下唇,瞬间传来血腥味。
沈行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他心底在这时涌上了铺天盖地的心疼和自责。
予乐安此刻的行为根本不是出于清醒的意愿,而是酒精和痛苦催生下的失控。
他把眼前的人当成了随便哪个可以暂时依靠的浮木,而且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他自己。
沈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趁人之危,更不能让予乐安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做出会让他醒来后更加痛苦和后悔的事情。
“乐安,停下……”沈行用尽全力将予乐安从自己身上撕开,将他按坐在床边。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你喝多了,需要休息,我去给你买点醒酒药,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好不好?”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安抚,如同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可予乐安听不进任何道理,被推开的失落感和被“抛弃”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又要离开,情绪瞬间崩溃。
“不要走!”予乐安尖叫一声,再次扑上来,这次的力气还要更大,将猝不及防的沈行直接拽倒在了床上。
沈行还未来得及反应,予乐安已经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开始胡乱地扒扯他的衣服,嘴里依旧含糊地念着:“别走……不准走……”
衬衫的扣子被扯开,露出沈行的胸膛,他看着上方予乐安那双迷蒙却带着执拗和痛苦的眼睛,感受着他毫无技巧可言的动作,心中警铃大作。
“不行乐安,你冷静点……”沈行抓住他胡乱动作的手腕,“我不想让你难受,我不想再对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一次也不行。
予乐安的力气在醉酒和情绪失控下大得惊人,两人在床上挣扎,被子被踢到地上,床单皱成一团。
沈行既要顾忌着不伤到他,又要全力阻止他的动作,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冰冷而后怕的念头窜入沈行的脑海,如果今晚跟着予乐安进来的不是他……
如果是那个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陌生男人……予乐安现在这副任人索取的模样……
那个假设带来的恐惧超过了他此刻身体的躁动和内心的挣扎,他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沈行分神的瞬间,予乐安再次挣脱了他的钳制,充满酒气的唇瓣又一次胡乱地印了上来。
沈行僵硬地承受着这个混乱的吻,心底一片冰凉的火海。
他的制止和提醒,予乐安听不进去一点,酒精和情绪反而将他变成了一个脆弱又固执的孩子。
他扭动着身体,不满地催促道:“快点,你快点……”
沈行看着身下人迷蒙而痛苦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清醒的欲望,只有一片被悲伤浸透的荒芜。
他不能这样,他绝不能再次成为施加伤害的那个人。
“不行,乐安,你会受伤的,需要准备……”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沉默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予乐安曾经苍白脸上痛苦的神情,以及床单上那抹刺眼的红。
强烈的悔恨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程,沈行闭了闭眼,不再试图用语言劝阻,而是用行动表明他的态度。
他俯下身吻去予乐安眼角的泪痕,然后无比的耐心开始为他做安全措施。
整个过程对沈行而言,无异于一场酷刑。
身体的本能叫嚣着想要更多,但理智却像最坚固的锁链将他牢牢禁锢。
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粗重而压抑。
可予乐安却感觉不到这份克制下的煎熬,他不停地祈求着。
沈行感觉自己快要被逼到极限,他想退开,想结束这场对他而言如同凌迟的亲密。
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占有,这和他曾经的暴行有何区别?
“乐安,别这样……”
“不要走……”
在那一声声模糊不清的祈求中,沈行终于再也忍不住,他无法再抵抗,也无法再思考。
沈行被他生涩却主动的反应逼得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这场行动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汗水交织,呼吸缠绕,却感受不到多少欢愉,只有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赎罪。
短暂的沉寂后,予乐安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呓语:
“我讨厌你……沈行……”
“......”
沈行所有的冲动和短暂的迷失都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即使身体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了最亲密的接触,即使他刚才极尽克制和温柔,在予乐安的潜意识里,对他的憎恶和排斥依旧根深蒂固。
他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缝间有湿意渗出,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夜,他得到了他曾经渴望的身体接触,却仿佛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