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客的冷笑声仿佛一道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照的心里。
话音未落,他脖颈一歪,气绝身亡,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却像是被凝固在了夜色中,透着无尽的恶意。
真正的噩梦,才刚开始?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她翻涌的心海中炸开,掀起比母亲遗信更狂暴的巨浪。
“晚照,小心!”楚昭烈的暴喝将她从瞬间的失神中拉回。
风声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些喽啰杂乱无章的扑杀,而是变得尖锐、迅疾,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致命节奏。
黑暗中,一道比夜色更深沉的影子如鬼魅般滑出,手中一柄细长的软剑,像是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绕过楚昭烈挥出的剑网,直刺苏晚照的咽喉!
快!太快了!
此人的实力,远在刚才那些死士之上!
楚昭烈瞳孔骤缩,回剑已然不及。
电光石火间,他猛地向左侧踏出一步,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撞向那道剑锋的轨迹。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楚昭烈!”苏晚照心头一紧,眼底瞬间充血。
鲜血染红了楚昭烈的肩头,但他仿佛未觉疼痛,反手一剑横扫,逼退了那名偷袭者。
那黑影一击未中,并不恋战,身形如一缕青烟般飘退至数丈之外,与他们遥遥对峙。
直到这时,苏晚照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他一身紧身黑衣,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仿佛深渊,冰冷而死寂。
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凝练如实质,将在场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老孙头和柳小婉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躲在残破的佛像后面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影阁,‘影刃’。”楚昭烈捂着伤口,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无影夫人座下四大杀手之一,她竟派你来?”
被称作“影刃”的面具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楚昭烈,死死锁定在苏晚照身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苏御医,”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夫人让我带句话给你。她说,婉青萝留下的东西,你看懂了多少?”
苏晚照握紧了手中的铁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这个“影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
他没有一上来就下死手,反而在搭话,这说明他的任务或许不仅仅是杀人。
“你家夫人费尽心机,布下幽冥香之局,荼毒大雍百姓,如今又派你来灭口,还想问我看懂了多少?”苏晚照声音清冷,带着一丝讥讽,“她是怕我懂的太多,还是怕我懂的太少?”
“哈哈哈……”影刃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怜悯和嘲弄,“苏御医,你果然和你母亲一样,天真得可笑。你以为,幽冥香是毒药?”
苏晚照心头猛地一震。
不是毒药?那是什么?满城百姓的痛苦与死亡,难道都是幻觉吗?
“你以为,我们影阁是要毁掉大雍?”影刃的语气愈发诡异,“你错了。错得离谱。”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股冰冷的杀意骤然暴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幽冥香,是你母亲婉青萝毕生最高杰作的……半成品。它真正的名字,叫‘渡魂引’。”
“渡魂引”三个字,如同三柄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照的灵魂深处。
她遍览医书古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不可能!”苏晚照厉声喝道,“我母亲医道济世,绝不可能研制此等邪物!”
“济世?”影刃的笑声更冷了,“当年,你母亲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身染不治之症,在无尽的痛苦中哀嚎死去,她发誓要找到一种能剥离痛苦,甚至转移灵魂的禁术。这‘渡魂引’,便是她心血的结晶!只可惜,她还未彻底完善,便……出事了。”
影刃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苏晚照记忆深处一个被尘封的角落。
她想起幼时,母亲确实有一段时间将自己关在药房里,不眠不休,神情憔悴又带着一丝狂热。
她还曾无意中看到过一张图纸,上面画着复杂无比的经络和符文,旁边标注着“剥离”、“嫁接”等字眼。
当时她以为是某种高深的医术,如今想来,却让她不寒而栗!
难道,母亲的信,只说了她想让我知道的部分?
难道,那个临死刺客所说的“真正的噩梦”,指的就是这个?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母亲,那个温柔善良、悬壶济世的母亲,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疯狂的一面?
苏晚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支撑她复仇的信念基石,在这一刻轰然开裂。
楚昭烈察觉到了她的动摇,沉声道:“晚照,别听他胡言乱语!他在动摇你的心神!”
“是不是胡言乱语,苏御医心中自有一杆秤。”影刃悠悠道,“夫人还说,你继承了婉青萝的血脉和天赋,是唯一能将‘渡魂引’真正完成的人。交出你母亲留下的研究手札,归顺影阁,你将获得你无法想象的力量与地位。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柄细长的软剑上,已经开始萦绕起一层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变得粘稠而压抑。
“否则,你和你身边所有的人,都将成为‘渡魂引’彻底失控后,第一批被吞噬神魂的祭品。”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苏晚照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与痛苦已经被一种更为炽烈的火焰所取代。
“我母亲的信上,最后一句话是:以医道济世,不问权谋。”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渡魂引’究竟是什么,无论她曾经有过怎样的执念,她最终选择的,是守护苍生!而你们,却在利用它残害百姓!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滑出数枚闪烁着寒芒的银针。
“想拿走我母亲的东西,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冥顽不灵!”影刃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眼中杀机毕露,“既然你选择与你母亲走上同样的死路,我便成全你!”
话音未落,他身形暴起,整个人化作一道笔直的黑线,人与剑仿佛融为一体,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再度袭来!
“保护好他们!”苏晚照对楚昭烈喊道,同时双手结印,一直暗中维持的空间防御阵法光芒大盛,一面半透明的灵力护盾瞬间凝实。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银针也脱手而出,并非射向影刃,而是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射向他身侧的三处空地。
“叮!叮!叮!”
三声轻响,银针入地,竟激起三道微弱的流光,与她身前的护盾遥相呼应。
影刃的剑尖撞在护盾之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
护盾剧烈震颤,泛起层层涟漪,却硬生生地扛住了这致命一击!
而就在他力道用尽,准备撤招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三枚入地的银针所处的位置,突然升起三股截然不同的药气,一股辛辣,一股腥甜,一股阴寒。
三股药气在空中迅速交织,竟形成一片无形的泥潭,将影刃的身形死死缠住,让他动作一滞。
这是她以阵法催动的药毒之术!
“好机会!”
楚昭烈岂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他忍着肩上的剧痛,将全身内力灌注于剑身,一式“龙战于野”,剑气纵横,化作一道狂暴的匹练,斩向被困住的影刃。
影刃脸色剧变,强行催动内力震散药气,但终究慢了一线。
“轰!”
剑气结结实实地轰在他胸口,影刃惨叫一声,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古庙的墙壁上,震落大片尘土。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他败了。
但他眼中的怨毒却未消散,反而更加浓烈。
他死死盯着苏晚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苏晚照……你以为你赢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那东西……那东西已经活了……它在……等你……”
声音戛然而止,影刃彻底断了气。
夜,终于重归寂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喘息声。
楚昭烈走到苏晚照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声问:“你还好吗?”
苏晚照摇了摇头,目光却空洞地落在影刃的尸体上。
那东西……已经活了……它在等你……
这句话,比“渡魂引”的真相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那东西是什么?
是幽冥香的毒源?
还是……母亲研究手札里记录的某个……禁忌造物?
一个又一个谜团,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母亲的遗信,影阁的阴谋,刺客的警告,影刃的爆料……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深渊。
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
真相仿佛被层层迷雾包裹,她每揭开一层,看到的不是光明,而是更浓重的黑暗。
她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拨开所有迷雾、斩断一切黑手的绝对力量。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将所有碎片拼凑起来,还原整个事件本来面目的答案。
回到城中安顿好老孙头和柳小婉,苏晚照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医馆,立刻反锁上所有的门窗。
外界的风声、雨声,甚至是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嘈杂。
她脑中乱成一团,影刃临死前的话语和母亲信中的血书不断交错,仿佛两股巨浪在她的识海中猛烈冲撞。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绝对安全的地方,去梳理这一切。
她更需要弄清楚,自己体内传承自母亲的,究竟是救世的医道,还是……灭世的魔功?
指尖下意识地触碰到怀中那枚温润的玉枕,一股熟悉的清凉感传来,让她狂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现在,唯一能给她答案,唯一能让她看清前路的,或许只剩下那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在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决绝。
无论前路是万丈深渊还是荆棘遍地,她都必须闯过去。
心中那股无法遏制的冲动越来越强烈,驱使着她做出唯一的选择。
她必须立刻进去,立刻确认一件事——一件关乎她未来道路,甚至关乎整个大雍命运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