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楚濂的脸颊肌肉非常紧绷。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很快就笑了一声,“知道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要出差那么远,太辛苦了。”
“而且紫菱,你不是经常抱怨说同事和领导孤立你,给你脸色看吗。既然这么痛苦,就不要勉强了,我不想你为了我,牺牲自己。”
紫菱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你的这些话,是在我第一次跟你诉苦的时候说出来,我想我大概会很感动。”
“但是楚濂,在我被部长为难的时候,在我被同事排挤的时候,在我每天因为没有工作而像个傻子一样坐在电脑前发呆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为什么你早不心疼,晚不心疼,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始心疼我?”
紫菱一字一句的追问下,楚濂的脸色到底还是沉了下来。
“紫菱,你是在怪我吗。”
“怪我逼你出去找工作,怪我没有能力解决你的困境,是吗。”
紫菱红着一双倔强的眼。
“我不敢怪你。”
是她害楚濂没了腿,是她害楚家少了重要的经济来源。楚濂不能扛的责任,她要替他扛,这是她欠他的,再苦再累,她也要忍着。
“我只是觉得,我好不容易刚刚才在工作中找到一丝乐趣和成就感,可你偏偏又让我把工作辞了,楚濂,我不能接受。”
“乐趣和成就感。”楚濂重复她的话。
“紫菱,你说的乐趣和成就感,到底是万通带给你的,还是其他什么人带给你的。”
紫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金属摩擦地面,在大理石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被你这样含沙射影地质问,楚濂,你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出来。”
“我知道,我听得出,你一定知道了是不是?如果你想确认,我告诉你,没错,我的客户就是费……”
“紫菱!”
楚濂打断她。
紫菱的胸膛不断起伏,像是下一秒就要不顾一切地说出所有。
楚濂却不敢让她说下去。
有些事情,一个人不说,一个人不问,只要那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一天不被捅破,两个人的感情就能多活一天。
楚濂突然就不想再问了。
他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
“紫菱,从小到大,无论是恋爱前,还是恋爱后,我没有求过你什么。”
楚濂看着紫菱,眼中有哀求。
“我现在只有这么一个请求,我请你,求你,为我辞掉工作。”
……
深夜。
床上的两个人,虽然盖着同一张被子,但是中间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楚濂半靠在床上,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紫菱。
她刚刚翻来覆去了很久才睡着。
即使是现在,眉心也还是紧紧蹙着,睫毛时不时地颤抖,睡得极不安稳,像是在梦里也心事重重。
楚濂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眉心,紫菱却一翻身,给了他一个背影。
楚濂闭上眼。
想到那天晚上,视频接通后。
高级的酒店套房里,紫菱正半挂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两条柔弱无骨的手臂环着对方的腰间,身体的重心几乎全在他身上。
她露出来的半边侧脸,酡红明显,连眼尾都带着酒醉后的风情。
楚濂几乎是下意识地按断了视频。
鼠标当啷一声砸在地面,但那声音却仿佛隔了厚重的棉花传入他充血的耳膜。他能感受到血液在太阳穴疯狂跳动,心脏也突突地撞击着胸腔。
他的视线茫然地落在电脑屏幕上。
电脑壁纸,只紫菱的照片。
他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用她的照片当屏保了。
可她呢。
她是怎么对他的。
他有多么信任她,信任到,绿萍前几天跟他讲万通的新客户是香侬的时候,他甚至立刻切断了电话。
不会的。
她的紫菱不会这样欺骗他。
她说客户的名字很难记,那一定不是香侬。
一定是绿萍在搞鬼。
她还对当初的背叛耿耿于怀,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能拆散他们两个。可她太蠢了,蠢到居然会选择一个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
楚濂想,他不能让绿萍得逞。
他要揭穿她,把事实的真相狠狠地甩在绿萍脸上。
可他打了无数通国际电话,无数次登上社交软件试图联系紫菱,但全部都石沉大海。
就在他已经准备联系万通或者大使馆的时候,qq提示紫菱上线了。
楚濂激动地拨通了视频申请。
看到的,却是他担心得死去活来的未婚妻,挂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他颤抖着手,捡起砸在地上的鼠标,第一反应是再拨过去,质问费云帆。
可紧接着,他闪电般意识到了什么。
视频是不会无故被接通的,紫菱的双手都扶在费云帆身上,那么按下接通的人,一定不是她。
费云帆为什么要接那通视频。
他想让楚濂看到什么。
问题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楚濂双手十指紧紧插入发间,整个人蜷缩在轮椅上。片刻后,他抬起头,望着电脑。
烽烟已起,接下来,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
……
绿萍接到秦芝的电话,说晚上有一个慈善主题的活动,问她有没有兴趣。
绿萍对这种场合向来不感冒,但秦芝又补了一句:
“费鹰也去,你见过的,是个很绅士的孩子。你如果愿意去的话,老师会拜托他多多照顾你。”
绿萍头一次听见别人用绅士来形容费鹰。
她思考了几秒,说好。
没过几分钟,手机一震,是绅士的短信:【晚上去接你?】
绿萍没扭捏:【好,七点半见。】
夜幕降临。
八月末的上海风还是热的。
外滩华尔道夫酒店,纯黑柯尼塞格稳稳停在迎宾毯前。
这次慈善晚宴门槛极高,一律无记者无媒体,宾客不算多,但皆是政商两界能够说得上话的存在,连空间里都充斥着资本和权力的气息。
绿萍下车。
她今天的妆容极淡,只打了底,描了眉毛。乌黑头发披散在肩上,耳垂上两个珍珠耳钉。
可即使是这样,宴会水晶灯下,她眼角眉梢却仍然如同工笔画般精致漂亮,浓淡合宜,整个人透着一鼓毫不费力的松弛感。
费鹰关上车门,把钥匙抛给工作人员。
转过身的功夫,感受到大堂内部投过来远远近近的目光,啧了一声,像在嫌弃:
“美成这样,不能低调一点?”
绿萍无语。
她还不够低调?
“不好意思,我天生丽质。”
费鹰眸中染上笑。
他微微俯身,靠近绿萍那一侧的手臂弯曲,这个姿势显得他从肩到腰的线条收得很好看。
绿萍的左手扶住他小臂。
两个人距离靠近的一瞬间,她闻见熟悉的柑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