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流转,朔风渐紧,长安城内外,已是一派岁末年初的景象。街市之上,采买年货的人流明显增多,各家各户门前也开始悬挂起喜庆的灯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辞旧迎新的忙碌与期盼。
然而,在这片升平气象之下,另一股暗流也在武者之间涌动。
临近年关,长安城东市最为宽阔的广场之上,一座丈许高,三丈见方的巨大擂台,已然搭建完毕。擂台以坚实的巨木为基,铺着厚厚的青石板,四周插着各色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此地,便是每年一度“岁末武斗会”的举办之地。
这岁末武斗会,并非官方组织,而是由城中几个颇有声望的武馆和商会联合发起,旨在为年轻散修、小家族子弟以及各武馆的出色弟子,提供一个扬名立万、切磋较技的平台。同时,优胜者更能获得颇为丰厚的奖励,对于资源匮乏的底层武者而言,极具吸引力。
消息早已传开,这几日,关于武斗会的议论,已成为城中武者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
“听说了吗?今年武斗会的头名奖励,除了一笔不菲的银钱,还有一瓶‘凝气丹’和一柄百炼青钢剑!”
“凝气丹?可是能助益凝气期修炼、稳固境界的丹药?这等好东西都拿出来作彩头?”
“还有那百炼青钢剑,虽非神兵利器,但也是千锤百炼的好家伙,胜过寻常铁剑多矣!”
“看来今年必有一番龙争虎斗了!”
青竹小院内,李玄尘自然也听闻了这个消息。
他静坐于青石之上,手中拿着一份云姨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关于武斗会的简陋告示。目光落在“凝气丹”和“百炼青钢剑”之上,眼神微微闪动。
凝气丹,正是他目前所需。虽然《太虚引星诀》神妙无比,引星辰之力淬体,远非寻常丹药可比,但若有此丹辅助,或能加速他巩固当前境界,甚至对冲击那淤塞的玄脉也多一分助益。而那柄百炼青钢剑,更是他急需之物。云姨所授的《流风回雪剑》精妙异常,以竹枝练习终是隔靴搔痒,若有一柄合手的兵刃,方能真正发挥其威力。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这样一个正式的场合,来检验自身这半月来的苦修成果!需要在真正的战斗中,磨砺《流风回雪剑》的意境,熟悉生死搏杀的感觉!闭门造车,终难成大器。
风险自然存在。一旦登台,必然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他这突然“恢复”的实力,定会引来更多探究与麻烦。但若因畏惧而退缩,又如何能攀登武道高峰?
心意已决。
他将想法告知云姨。云姨听后,并未反对,也未鼓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叮嘱了一句:“胜负乃兵家常事,名利如过眼云烟。守住本心,明见己身,方为根本。”
话语平淡,却蕴含着武道的至理。李玄尘躬身受教:“尘儿谨记。”
武斗会开幕当日,天色微阴,寒风料峭,但东市广场却早已被人潮围得水泄不通。喧闹声、议论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气氛热烈非凡。
擂台前方,搭有简易的观礼席,坐着几位气息沉稳、目光锐利的老者,皆是城中颇有声望的武道名宿,担任此次武斗会的裁判与公证。四周更是旌旗招展,除了主办方的旗帜,还能看到一些中小家族或武馆的标识。
李玄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背负着用粗布包裹的青钢剑,这是云姨不知从何处找出的一柄旧剑,虽非百炼,却也堪用。李玄尘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人群,他气息内敛,加之衣着普通,在熙攘的人群中并不起眼。
然而,当他走到报名处,递上写有“李玄尘”三字的名帖时,负责登记的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正常,默默将他的名字记录在册。周围一些耳聪目明的武者,听到“李玄尘”这个名字,也纷纷投来惊疑、好奇、乃至不怀好意的目光。
“李玄尘?可是那个……击败了黑虎帮王魁的李玄尘?”
“他竟然也来参加武斗会?”
“听说他玄脉淤塞早已废了,怎么……”
“嘘!小声点,没看见王魁都栽了吗?此子恐怕是真得了机缘,不容小觑。”
种种议论,如同细小的波纹,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李玄尘面色平静,对周遭目光与议论恍若未闻。他领了代表参赛者身份的号牌,便寻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闭目养神,调整状态。
抽签仪式开始。一名裁判高声宣读规则,无非是擂台比试,点到为止,不可故意伤人性命云云。随后,参赛者依次上前,从密封的木箱中抽取决定对手的竹签。
李玄尘抽到的竹签上,刻着一个“丙七”的字样。这意味着他将在丙组第七场出场。
就在他查看竹签时,敏锐地感知到几道带着审视与恶意的目光,从不远处投射而来。他抬眼望去,只见几名衣着明显华贵些、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正聚在一起,目光倨傲地打量着他,彼此间低声交谈,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跃跃欲试。
其中一人,身着锦缎武服,腰佩长剑,面容倨傲,似乎是小家族出身,气息约在凝气初期巅峰。他看向李玄尘的眼神,充满了挑衅,仿佛已将李玄尘视为垫脚石,欲借此战扬名。
李玄尘心中了然。自己“废柴”翻身的名声,在这些心高气傲的家族子弟眼中,恐怕正是最适合用来树立威名的对象。他收回目光,神色依旧淡然。究竟谁是垫脚石,战过才知。
很快,丙组的比试开始。前面几场,多是凝气初期的武者交手,拳来脚往,玄气纵横,引得台下阵阵喝彩。李玄尘静静观战,仔细观摩着不同武者的战斗风格、玄气运用方式以及招式特点,与自己所学相互印证。
“丙组第七场,李玄尘,对,赵莽!”裁判的声音响起。
李玄尘整了整衣衫,缓步登上擂台。
他的对手,那名被称为赵莽的壮硕青年,早已迫不及待地跃上擂台。他身材高大,肌肉虬结,手持一根熟铜棍,修为在凝气初期,气息浑厚,走的是刚猛的路子。
赵莽上下打量着身形单薄、背负旧剑的李玄尘,咧嘴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走了狗屎运的小子!识相的,自己滚下去,免得赵爷棍下无情,拆了你的骨头!”
李玄尘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执剑礼,道:“请。”
赵莽见对方如此镇定,心中微恼,怒喝一声道:“看棍!”手中熟铜棍带着呼啸的风声,势大力沉,一招“力劈华山”,直向李玄尘头顶砸落!招式简单直接,却凭借其凝气初期的修为与一身蛮力,威势颇足。
台下观众见李玄尘似乎被这猛恶的一棍吓住,竟不闪不避,也不拔剑,不由得发出一片低呼。
然而,就在铜棍即将临头的刹那,李玄尘动了!
他脚下步伐看似随意地一滑,身形如被清风吹动的柳絮,于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轻巧地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棍!正是“流风步”的精髓!
铜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石屑飞溅。
赵莽一击落空,力道用老,身形不由得向前一倾。
李玄尘并未急于反击。他身形游走,始终与赵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手中连鞘长剑偶尔点出,或格或引,将《流风回雪剑》的守势施展得淋漓尽致。他意在借此战,熟悉擂台环境,仔细体会对手玄气运行与发力方式,将其当作磨砺自身武学的靶子。
赵莽怒吼连连,铜棍舞得虎虎生风,招式大开大合,恨不得一棍将李玄尘砸成肉泥。然而,李玄尘的身法太过灵动诡异,每每总能于关键时刻避开他的猛攻,那连鞘长剑点在他的棍上,力道不大,却总能让他气血微滞,难受至极,仿佛一身力气都打在了空处。
台下观众起初见李玄尘只守不攻,颇为被动,还道他实力不济。但一些有眼力者,如那几位裁判和少数沉稳的武者,却渐渐看出了门道。
“此子身法精妙,对时机把握极准,看似被动,实则游刃有余。”
“他在观察,在学习。这份心性,不简单。”
数十招转眼即过。赵莽久攻不下,气息已显粗重,招式也因焦躁而渐露破绽。
李玄尘眼中精光一闪,知道时机已至!
在赵莽一棍横扫,力道将尽未尽的瞬间,李玄尘脚下“流风步”骤然加速,身形如鬼魅般切入赵莽中门!他并未拔剑,只是以带鞘长剑的剑柄,蕴含着一丝“流风”意境的穿透力,精准无比地点在赵莽持棍的手腕穴道之上!
“噗!”
赵莽只觉手腕一麻,熟铜棍再也把握不住,“哐当”一声脱手落地!他整个人也因力道失控,向前踉跄扑出。
李玄尘身形飘然后退,持剑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番缠斗并未消耗他多少气力。
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好身法!”
“赢得漂亮!”
“这李玄尘,果然名不虚传!”
裁判高声宣布:“丙组第七场,李玄尘,胜!”
李玄尘面色平静,对着裁判和台下微微拱手,便从容走下了擂台。那几名之前对他抱有恶意的华服少年,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看向他的目光中,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凝重。
首战告捷,轻松写意。
李玄尘回到角落,继续闭目调息,脑海中回味着刚才战斗的细节,尤其是对“流风”意境的运用,又有了新的体会。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对手,会越来越强。
岁末武斗会的帷幕,已然拉开。而他的锋芒,也初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