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央,寒意浸骨。
李玄尘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踉跄着推开青竹小院的竹门。甫一踏入院内,那紧绷的神经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早已守候在院中的云姨,见状立刻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她没有惊呼,也没有多问,只是借着朦胧的月光,迅速扫过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嘴角干涸的血迹、以及那软软垂落、明显受创不轻的左肩和双臂。
她的眼神瞬间沉静如水,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与冷冽。
“莫要说话,凝神调息。”云姨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半扶半抱着李玄尘,将他安置在院中的石凳上,动作轻柔却效率极高。
随即,她转身回屋,取来一个古朴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是几种不同色泽的瓷瓶和干净的布条。她熟练地取出一个青色瓷瓶,倒出些许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白色药粉,均匀撒在李玄尘肩头那片紫黑色的拳印淤伤上;又取出一个褐色瓷瓶,将其中粘稠的黑色药膏仔细涂抹在他双臂肿胀处和一些被拳风刮破的伤口上。
她的手法精准而老练,仿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药粉及体,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渗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而那黑色药膏则带来一种温热感,缓缓滋养着受损的筋肉。
李玄尘闭目凝神,忍着药力渗透时带来的丝丝刺痛,同时竭力运转体内那丝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星辉能量,配合药效,缓慢修复着体内的震荡与暗伤。他能感觉到,云姨所用的药物绝非寻常金疮药,效果奇佳。
云姨一边为他包扎,一边细细感知着他体内那股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纯净,且带着星辰般冰冷浩瀚意味的能量波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沉的赞许。她依旧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包扎完毕,云姨收拾好药匣,看着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的李玄尘,这才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感觉如何?”
李玄尘缓缓睁开眼,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勉力笑了笑道:“多谢云姨,好多了。只是……又给您添麻烦了。”
云姨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那虽包扎好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伤处,淡淡道:“麻烦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着回来了,而且……是做对了事。”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坚定的支持。
李玄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日,李玄尘便留在青竹小院中静养。他未曾再前往墨韵书铺,对外只称感染风寒。云姨的药物效果极佳,加之《太虚引星诀》那丝星辉能量对肉身强大的滋养与修复能力,他肩臂的淤肿消退得极快,内腑的震荡也渐渐平复。
然而,青竹小院外的世界,却因他那夜巷中一战,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听说了吗?黑虎帮的王魁,被人给废了!”
“真的假的?谁干的?难道是惹了哪个过路的高手?”
“不是什么过路高手!就是住在城郊青竹院那个李玄尘!以前那个‘废柴’!”
“李玄尘?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早就……”
“千真万确!集市上老张头亲眼所见!那李玄尘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武功恢复了,三两下就把王魁和他那几个手下打得屁滚尿流!王魁一条胳膊都差点被废了!”
“我的天……这……这真是咸鱼翻身了!”
“可不是嘛!黑虎帮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颜面扫地!”
类似的议论,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城南的市井街巷、茶馆酒肆间飞速流传。人们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渐渐确认后的震惊,再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津津乐道。
毕竟,黑虎帮平日欺行霸市,作恶多端,早已惹得天怒人怨,只是碍于其凶悍,无人敢惹。如今见其帮主竟被一个昔日他们瞧不起的“废柴”少年重创,如何不让人拍手称快?
“青竹院李玄尘”这个名字,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迅速在长安城南这片区域变得家喻户晓。昔日嘲讽过他的人,开始感到惴惴不安与后悔,生怕被记恨报复;而如同张老汉那般曾受过他恩惠或本就对黑虎帮不满的底层百姓,则暗自扬眉吐气,将其视为侠义的象征。
这日清晨,李玄尘感觉伤势已好了七八成,便打算恢复日常的修炼。他在整理那日从王魁等人身上搜出的、为数不多的钱袋时,发现里面除了几十文铜钱,竟还有一小块约莫二两重的碎银子,想必是王魁随身携带的。
他略一沉吟,便用这些钱,去附近的集市上购买了一些品质普通的活血化瘀、固本培元的药材。他虽然有了《太虚引星诀》这等逆天功法,但初入门径,根基尚浅,这些普通药材虽效果远不如云姨的秘药,却也能稍作辅助,加速恢复过程。
是夜,他再次于院中引动星辉,修炼《太虚引星诀》。令他惊喜的是,经过前夜那场生死搏杀,体内那丝星辉能量似乎变得更加凝练、驯服,运转起来虽依旧伴随着冲刷玄脉的剧痛,却比往日顺畅了一丝。尤其是对那淤塞玄脉的冲击效果,似乎也强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带来一点几近于无、却真实存在的通畅感。
“果然,生死之间的磨砺,最能激发潜能,夯实根基。”李玄尘心中明悟,更加坚定了信念。
他白日养伤、研习《流风回雪剑》,夜晚引星淬体,日子过得充实而平静,仿佛外界的风波与他无关。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位于东市的凌霄阁分支据点内。
执事弟子赵明拿着新呈上来的、更为详尽的报告,眉头紧锁。报告上清晰地写着:“确认青竹小院的李玄尘于三日前夜间,于其居所附近巷弄,独自击溃黑虎帮主凝气中期的王魁及其手下数名,王魁重伤败退。其实力疑似恢复,具体境界不明,战力评估需上调。动机:或为报复此前冲突。”
“独自击溃凝气中期的王魁……”赵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已绝非“武力恢复迹象”那么简单了!能击败凝气中期,说明此子至少也拥有了凝气中期,甚至更高的实力!一个玄脉淤塞三年之人,如何在短短时间内达到如此境界?这绝非“微末机缘”可以解释!
他意识到,此事恐怕已超出了他所能处理的范畴。一个与凌霄阁有过婚约、又被苏师姐亲自退婚的人,突然展现出如此反常的实力与潜力,无论其缘由为何,都值得宗门高层关注了。
他不再犹豫,取过一份正式的文书,郑重提笔写道:
“紧急呈报:关于原婚约对象李玄尘之最新动向。经核实,其人已于三日前夜间,独自击败凝气中期之黑虎帮主王魁,展现出不俗战力。其修为恢复速度异常,缘由成谜,潜力待估。建议:列入重点关注名单,查明其实力来源及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分支执事:赵明。”
写罢,他取出那枚代表分支执事权限的铜印,在文书末尾加盖了清晰的印鉴。随后,他唤来一名心腹弟子,叮嘱其立刻通过宗门内部的特殊渠道,将此文书以最快速度送往总坛。
做完这一切,赵明走到窗边,望向城郊的方向,眼神复杂。他知道,这份文书一旦抵达总坛,必将引起某些人的注意。那个名叫李玄尘的少年,恐怕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安然隐于市井了。
风云,已因他这微不足道的一战,而悄然汇聚。
青竹小院中,李玄尘对此仍无所觉,他正抓紧每一分时间,巩固着修为,磨砺着剑技,为应对未来可能到来的、更大的风波,积蓄着力量。
名声初噪,是福是祸,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