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回那幽深不知几许、隔绝了尘世一切喧嚣与纷争的冰川裂隙之底。
绝对的黑暗,依旧是这里永恒的主宰。唯有那枚古老玉简与云纹玉佩散发出的、交织在一起的微光,如同两颗相依为命的星辰,在这亘古的死寂中,执着地证明着一线生机的存在。
李玄尘的意识,依旧沉沦于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混沌之中。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仿佛过去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痛苦,只有一种不断下沉、即将被永恒虚无彻底吞噬的飘渺感。
然而,在那被玉简清光死死守护的识海最深处,一点源于灵魂本源的不屈星火,却始终未曾熄灭。这星火,由强烈的求生欲望、未竟的守护承诺、对武道巅峰的渴望、以及对仇敌的执念共同汇聚而成,它微弱,却顽强得超乎想象,对抗着那企图湮灭一切的冰冷与死寂。
在这片意识的混沌之海中,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浮光掠影,不受控制地翻涌、碰撞——
他仿佛又回到了青竹小院,看到了云姨在灯下为他缝补衣衫时那温柔而隐含着忧虑的侧脸,听到了她“守住本心”的轻柔叮嘱;
看到了星陨古洞中那具如玉的骸骨,感受到了那“守护”与“希望”的残念融入脑海时的震撼与沉重;
看到了长安街头,苏映雪清冷的目光与那一纸“各自安好”的决绝;
感受到了玉门关擂台上,面对萧逸风那恐怖压力时,体内迸发出的“破军斩”那惨烈而决绝的意境;
体会到了寒冰渊底,雪隐高人那“肌骨虽寒,心火不灭”、“以天地酷寒为火,淬炼体魄与意志”的振聋发聩的指点;
更看到了那雪原之上,吴天鹰那冰冷怨毒的眼神,以及那撕裂一切的玄气鹰爪……
这些画面,这些感受,这些情绪,如同走马灯般旋转,最终,却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向着一个核心汇聚——那便是《太虚引星诀》的经文奥义,以及他自身初步凝聚的“寂灭归尘”武道真意!
“星辰运转,寂灭轮回…”
“万物归尘,然尘中蕴生…”
“极寒为火,意志为炉…”
“心火不灭,神意愈坚…”
过往修炼中许多晦涩难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之处,在这生与死的边界线上,在这绝对寂静的黑暗之中,与他的毕生经历、强烈情感相互印证、碰撞、融合!
那源于太虚星宫的传承,不再仅仅是文字与能量的运转法门,而是开始融入他对生命、对毁灭、对守护、对天地的理解!那“寂灭归尘意”,不再仅仅是一个雏形,一个概念,而是在这“死”一般的境地中,汲取着养分,如同种子在冻土下,开始真正地生根、发芽!
他的意识,不再仅仅是漂浮,而是开始以一种旁观者的、近乎“道”的视角,去“审视”自身的状态,去“引导”那缓慢的修复。
他能“看”到,那玉简散发出的、带着亘古气息的清光,如同最坚韧的蛛网,护持着他识海的轮廓,并丝丝缕缕地引导着这深渊底部那精纯而古老的能量,渗入他破碎的躯体。这能量并非温和的疗愈,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精准,与《太虚引星诀》的运转共鸣,捶打着、重塑着他断裂的经脉与骨骼。
他能“感觉”到,云姨玉佩散发出的温润光芒,如同春日的暖阳,带着无尽的守护与生机之意,顽强地抵御着外界的极致寒意,滋养着他近乎枯萎的心脉与脏腑,维系着那最后一丝元气不散。
他更能“内视”到,那残存的、融合了寒玉髓极致寒气、星辉之力与寂灭剑意的奇异光点,在他濒临破碎的丹田核心,如同风暴中的灯塔,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玉简能量的滋养与自身意志的催谷下,旋转得越来越稳定,光芒也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它正在缓慢地、却坚定不移地,成为他新生力量的核心基石!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痛苦、却又充满了玄奥意味的过程。
如同将一件彻底打碎的珍贵瓷器,收集起所有的碎片,再以天地为炉,酷寒为火,意志为工匠,辅以星辰之力与守护之念为粘合剂,一点一点地,将其重新熔铸、塑形。
毁灭与新生,在这具残破的躯体内,激烈地交织着,达成了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他不再抗拒那无边的痛苦与冰寒,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它们,去“接纳”它们,将其视为淬炼自身、明见本心的“磨刀石”。雪隐前辈的教诲,在此刻得到了最极致的实践。
那包裹着他的、由星辉、玉简清光、玉佩温芒及寂灭剑意交织而成的淡淡光茧,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其内散发出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却已然彻底褪去了死寂,而是转化为一种内敛的、如同深渊潜龙蛰伏般的磅礴生机!那是一种于死境中孕育出的、更加纯粹、更加坚韧的生命力量!
他破碎的经脉,已被初步接续完成,虽然通道依旧狭窄脆弱,充满了新生的稚嫩,远未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但至少,玄气已然可以如同涓涓细流般,在其中缓慢而坚定地流转循环。那濒临崩溃的丹田,也被稳定下来,中心处的光点稳定旋转,开始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压缩着精纯的玄气。
《星辉锻骨术》在这破而后立的过程中,亦得到了被动的、却效果显着的锤炼。新生的骨骼密度惊人,隐隐泛着一种如玉如钢般的奇异光泽,强度远超往昔。
他的意识,开始逐渐从那无边的混沌与黑暗之中,剥离出越来越多的清明。虽然依旧无法掌控身体,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但他对自身状态的感知越发清晰,对《太虚引星诀》与“寂灭归尘意”的理解,也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深化。
他如同一条蛰伏于九幽之下的潜龙,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默默地、顽强地积蓄着力量,对抗着死亡,完成着生命与武道之上的一次至关重要的涅盘。
星火未熄,反成燎原之势。
深渊虽暗,却已见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