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与中原交界之地,群山连绵,其中有一处险地,名为“断魂崖”。崖高千仞,陡峭如削,三面皆是深不见底的绝壁,唯有一条狭窄崎岖的樵径可通崖顶。崖下是奔腾咆哮、礁石林立的沧浪江,水声如雷,终年不息。此地地势险恶,人迹罕至,历来是绝地。
而此刻,这断魂崖顶,却成了苏映雪逃亡之路的终点。
经过连番血战与千里奔逃,她已是强弩之末。身上的白衣早已被尘土、汗水与干涸的血迹染得污浊不堪,多处破损,露出其下狰狞的伤口。左臂不自然地垂落,显然是骨骼已断,仅凭筋肉勉强牵连。右腿那道在之前山道突围时留下的深痕,因得不到妥善处理与休息,已然恶化,每动一下都钻心刺骨,步履蹒跚。原本清丽绝伦的容颜,此刻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眸子,依旧清冷如寒星,燃烧着不屈的意志与决绝。
她体内的玄气,在连日的消耗与伤势拖累下,早已接近枯竭。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传来阵阵灼痛与空虚感。她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巨岩,微微喘息着,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汲取这天地间稀薄的灵气,哪怕只能恢复一丝丝力量。
然而,追兵并未给她任何喘息之机。
就在她刚刚登上这绝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数道强横无匹的气息,如同乌云压顶,骤然降临!将她周身数十丈的空间彻底封锁,连那呼啸的山风都仿佛为之一滞!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崖顶入口处,呈品字形,封死了那条唯一的、也是绝望的退路。
为首之人,面色阴鸷,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如同山岳般厚重的恐怖威压,正是去而复返的凌霄阁长老——吴天鹰!他受凌绝霄严令,务必要将这知晓太多秘密、胆敢叛出宗门的“逆徒”擒回,或就地格杀!
在吴天鹰身旁,另外两人同样气息沉凝浩瀚,竟也都是玄丹境虚丹层次的长老!一人身形矮壮,面色赤红,手持一对沉重的鎏金锏;另一人则身形高瘦,面色青白,腰间缠着一柄软剑,眼神如同毒蛇。
而在他们三人身后,十余名身着凌霄阁核心弟子服饰、修为均在玄脉境后期的精英弟子,已然迅速散开,结成一座杀气腾腾的战阵,将这片不大的崖顶围得水泄不通!
如此阵容,三名玄丹境长老,十余名玄脉境后期精英……这已不是追捕,而是必杀之局!凌绝霄显然已不惜代价,定要将苏映雪彻底留下,以儆效尤,挽回凌霄阁受损的声誉。
吴天鹰目光冰冷地扫过苏映雪狼狈不堪的模样,尤其是在她断折的左臂与踉跄的步伐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毫不掩饰的杀意。他声音沙哑,打破了崖顶的死寂:
“苏映雪,想不到你竟能逃至此地,倒也令老夫有几分刮目相看。可惜,到此为止了。悬崖勒马,犹未晚也。束手就擒,随我等回阁领罪,念在你往日功劳与天赋,或可向阁主求情,留你一个全尸!”
他话语看似给了选择,但那冰冷的语气与周身弥漫的杀气,却明白无误地表明,无论她是否反抗,结局都已注定。
苏映雪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玄气与遍布全身、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剧痛,看着眼前这几乎令人绝望的阵容,嘴角却溢出一抹凄然却又无比决绝的冷笑。
她强撑着站直身体,尽管身形因腿伤而微微摇晃,但脊梁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青松。她昂起头,目光清冽,毫不退缩地迎上吴天鹰那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声音虽因伤势而微显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悬崖绝顶之上回荡:
“悬崖勒马?吴长老,你错了。我并非行至悬崖,而是早已看清了前路。凌霄阁——藏污纳垢,背离侠义,凌绝霄——倒行逆施,与魔为伍!此等之地,早已非我心中之道!今日纵是身死道消,魂断于此,我苏映雪,亦——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四字,她咬得极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以身殉道的决绝与悲壮。
夕阳如血,染红了西天的云霞,也将她孤绝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的崖顶岩石之上。山风猎猎,吹动她染血的衣袂与凌乱的发丝,更添几分凄美与苍凉。
那十余名结阵的精英弟子,听到她如此决绝的话语,再看到她此刻虽狼狈却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不少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握紧兵器的手,也不由得松了几分。
吴天鹰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没想到苏映雪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竟还敢如此强硬!他眼中杀机暴涨,厉声道:“冥顽不灵!既然如此,那就休怪老夫手下无情了!布‘三星锁魂阵’!拿下她!”
话音未落,他与身旁那两名玄丹境长老同时踏前一步!三道浩瀚如海的玄丹境威压轰然爆发,如同三座无形的大山,向着苏映雪碾压而去!同时,那矮壮长老挥舞双锏,带起沉闷的风雷之声,直取苏映雪头颅;那高瘦长老腰间软剑如同毒蛇出洞,剑光诡异莫测,刺向她周身要害;而吴天鹰则并指如剑,一道凝练无比的玄气指风,后发先至,点向她丹田气海,意图废其修为!
三名玄丹境强者,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的杀招,毫不留情!
苏映雪瞳孔骤缩,深知此乃生死关头!她强提体内最后一丝微薄的玄气,全部灌注于手中长剑之中!剑身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月华般的清冷剑光再次亮起!
“映月——无华!”
她施展出《映月剑法》中最为决绝、与敌偕亡的守势剑招!剑光不再追求凌厉与变化,而是化作一片凝实无比的清辉,紧紧护住周身要害!
“轰!铛!嗤!”
劲气交击的爆鸣声、金铁碰撞的脆响、以及剑气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在崖顶炸开!
苏映雪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在那狂暴的攻击下苦苦支撑。她凭借精妙的剑法与超越常人的意志,勉力格开了双锏的重击,荡开了软剑的诡刺,但吴天鹰那一道玄气指风,却终究未能完全避开!
“噗!”
指风虽被她扭身避开了丹田要害,却狠狠击在了她本就重伤的左肩之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苏映雪闷哼一声,整条左臂彻底失去知觉,长剑险些脱手,整个人被那巨大的力量震得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巨岩之上,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她靠着岩石,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鲜血自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左肩塌陷,显然肩胛骨已然粉碎。
完了……
她心中一片冰冷。实力的绝对差距,伤势的沉重,让她再也看不到任何生机。
吴天鹰三人缓缓逼近,脸上带着胜利在望的冷酷笑容。
“结束了,苏映雪。”吴天鹰淡淡道,缓缓抬起了手掌,掌心玄气再次凝聚。
苏映雪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影,眼中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平静与释然。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如血的残阳,脑海中闪过李玄尘的身影,心中默念:
“玄尘…对不起…我还是…没能等到你…黄泉路上…不知能否相见…”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最终的命运。
然而,就在吴天鹰掌力即将吐出,将她彻底格杀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奇异鸣响,陡然自远空传来!声音凄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示意味!
紧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如同烟花般的赤红色信号,在断魂崖对面的山巅之上,猛然炸开!赤红的光芒,即便在夕阳下也清晰可见!
那是四海商会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信号!意味着有极其重要、关乎生死存亡的情报需要立刻传递,或是……某种干预与警告!
吴天鹰的动作,猛地一滞!他与其他两名长老,以及那些精英弟子,皆是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那赤色信号,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四海商会?他们怎么会在此地?这信号……是什么意思?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必死的棋局中,投入了一颗谁也无法预料结果的棋子。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般的凝滞瞬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崖底那奔腾的沧浪江中,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几乎与水流融为一体的影子,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逆流而上,悄然逼近这断魂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