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么做都是错——因为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云静茱低声重复,眼底渐渐漫上水光:“他终究没敢揭发,只辞了秘书长的职,躲回了启零星。顾延和捷诺找到他时,在他住所门外站了整整一夜。
桀诺的声音隔着门板透进他的耳朵,嗓音像淬了冰:‘你连亲手送他去赎罪都不敢,配做我们的兄弟吗?对得起茱茱吗?你个胆小鬼!’鹿青没反驳,只是关紧了门,里面很快传来东西摔碎的闷响。”
“后来他的老师还是被抓了。是顾延和捷诺把证据递去了长老团。他们以为我死了,要为我报仇,更要为芬克斯他们讨个说法。
芬克斯他们不能白死,他们是为整个星际的安危牺牲的,可凶手偏偏是星联会主席。他们要星联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鹿青没去看审判。审判那天,他一个人坐在世界树下,从晨光熹微待到暮色沉沉。
老师被判终身监禁后,他只去监狱看过一次。回来就把老师送他的书、衣服,连小时候的玩具都堆在院子里烧了。火灭后,他蹲在灰堆前,哭了很久很久。”
“从那以后,他就变了。”云静茱的语气像一声叹息,飘在空气里,“不怎么说话,也不跟人来往。
搬来启零星后,每天就只凿石像——十二尊雕像,他凿了整整十年,每一尊的眉眼都刻得和真人分毫不差。凿完后,他就守着石像、守着世界树,有时能一天不说一句话,像个没了魂的躯壳。”
乐媱眉头拧得死紧。
一边是养育自己的亲人,是半个父亲般的存在。一边是枉死的兄弟、被蒙骗的雌主,还有无数战死的士兵。
怎么选都是把心剜开的疼,可逃避从来没用——他的退缩,不仅寒了顾延和捷诺的心,更让自己背上了沉到压垮一生的愧疚。
“那后来呢?鹿青还和他老师有联系吗?”
“没有了。”云静茱摇头,语气里掺着几分怅然,“那位老师在监狱里待了几十年,最后病死了。鹿青没再去看过,连他死讯传来,也没去过。”
乐媱忍不住唏嘘。
鹿青这两千多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失去兄弟,失去亲人,失去雌主的信任,只剩愧疚和孤独缠着他。这样的日子,或许比死更难受。
可一条人命、一段情谊、一场因任性引发的灾难,哪里是“赎罪”两个字就能抵消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兽夫们——表面上是罗兰、卢夏、尤希和希尔菲德最吵,私底下哪一个不是揣着真心在争在抢?
云静茱眼前忽然清晰浮现出那个画面:鹿青坐在十二尊石像中间,头发早已雪白,身上的神官服洗得发白发软。
他手里攥着块布,细细擦拭着雕像的脸,擦着擦着,眼眶就红了。一守就是几千年,这份愧疚磨平了他所有棱角,也磨掉了他这辈子的快乐。
“我成了世界树后,能感应到他的情绪。”
云静茱的声音添了点心疼,“他每天来树下,心里翻来覆去都是‘对不起’——对不起芬克斯,对不起席菈,对不起埃利亚他们,也对不起我。
有时他会对着树说话,说‘兽神,请告诉茱茱,是我错了’,说‘要是当时没带茱茱走就好了’,说‘我会守着这里,守着世界树,守着这个星际’。可他不知道,我一直都在他身边,能听见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看见我化成世界树的白光,以为我被兽神带走了。顾延和捷诺当时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有人告诉他们,我是能力用尽后消散在空气里的——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云静茱的声音软了些:“我把十二位兽夫的灵魂放进鹿青亲手凿的石像里,他们立刻化出十二道光柱,护住了光明圣殿……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在护着我。
他们清楚我成了世界树,为了守着我,宁愿不再开启新的生命。可鹿青、顾延和捷诺不知道,我也没法告诉他们,最后才让顾延他们走上了极端。”
“他们开始反对星联会——原主席虽被罢免,背后的势力却没清干净,想除掉他们的人不止那一派。
可鹿青始终不愿面对,顾延和捷诺干脆成立了噬星教团,跟光明圣殿、星联会对着干。”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无力:“我的能力没你强,成了世界树后,每次虫族冲击结界,我都会受伤。
鹿青想修复我,可他们能提供的能量又少又不纯,每十年一次的治愈,都让我疼得快撑不住。
原先能护住十三星环,后来实在撑不住,只能把结界缩到第十星环附近——十星环以外的星球,我只能眼睁睁放弃。”
乐媱这才彻底明白:玄奎星虽是边缘星,却在第十星环内,所以没遭虫族入侵;而q318星在十星环外,才会时常被虫患纠缠。
原来同为边缘星,差别是这么来的。
“他们都不知道我成了新一任兽神。这两千多年,我每天都看着鹿青——不是在查古籍,就是到内殿我跟前忏悔。”
云静茱的声音又低了些,“顾延他们更不知道,只以为鹿青是在守着世界树。原先他们多次想杀鹿青,后来竟开始计划攻击世界树。
因为他们查到,我消失时的白光和世界树一样,也知道是世界树召唤我来的事,便觉得只要威胁到世界树,或许能‘逼’我回来。”
她的语气沉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疼:“他们筹划了很久,终于有一次闯进了启零星,拿着能源武器要毁了世界树。鹿青立刻挡在树前,跟他们打了起来。
三个曾经最好的兄弟,在我面前打得头破血流,我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鹿青和顾延就在我跟前,打得你死我活。鹿青红着眼问:‘为什么要毁世界树?你不知道兽神带走了茱茱吗?’
顾延的声音冷得像冰:‘只有毁了它,才能让它把茱茱还回来。’鹿青急得嘶吼:‘树毁了,整个星际都没了!’顾延却只说:‘那与我何干,我只要茱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