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站核心室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只有能量管道中流淌的幽冥能量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颗粒,在幽蓝色的照明下缓慢旋转,仿佛时间本身也在这里变得粘稠、迟滞。
“神谕”首领站在巨大的环形控制台前,苍白的手指悬在闪烁的控制面板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他身披的深紫色长袍边缘已经破损,上面沾染着能量灼烧的焦痕和几处暗红色的血迹——不是他的血,是他最后几名亲卫的。就在三分钟前,那些忠心的护卫在通往核心室最后的廊道里被吴涯团队击溃,惨叫声甚至穿透了厚重的合金门扉,隐约传了进来。
全息投影悬浮在控制台上方,显示着观测站各区域的战况。代表“神谕”残部的蓝色光点正在迅速熄灭,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烛火。而代表入侵者的红色箭头,已经突破了最后三道防线,正朝着核心室的方向稳步推进。每一个防御节点被攻破,投影上就会爆开一小团刺目的警告红光,映在首领那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
“废物……一群废物。”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曾经精心策划多年、几乎触手可及的计划,如今却因为一群“偶然”闯入的搅局者而濒临崩溃。他想起那些情报汇报中反复出现的名字:吴涯,那个总能看穿幻象的年轻人;林雨,对能量波动敏感得可怕的女孩;还有那个总能在关键时刻破解机关的老学者……他们就像是命运特意派来与他作对的毒刺。
控制台上,一个特殊的加密通讯频道突然闪烁起来。首领迟疑了一瞬,接通了它。
“首领……东区廊道……失守了。”通讯那头传来急促的喘息和能量武器交火的爆鸣声,说话的是负责东区防线的队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慌。“他们太强了……那个吴涯,他好像能预知我们的每一次伏击!我们的人……”
一声短促的惨叫截断了话语,接着是通讯器摔落在地的刺耳噪音,随后频道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杂音。
首领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臭氧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涌入鼻腔,却意外地让他沸腾的思绪冷静了下来。失败?不,还不是最终结局。他为了这一刻,为了那个终极的目标,准备了太多、太久了。他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极端情况,早就布下了最后的手段——一个危险、疯狂,但可能扭转一切的手段。
“所有剩余单位,”他重新睁开眼睛,眼神里先前的动摇和愤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决绝。他开启了全站广播,声音通过能量共鸣传遍观测站的每一个角落,平静得可怕。“放弃机动防御,固守当前点位。你们的任务是拖延,不惜一切代价,拖延入侵者前进的步伐。为最终仪式争取时间。为了‘神谕’的荣光,为了幽冥的真理。”
广播结束。他切断了所有外部通讯,将控制台切换至完全手动模式。修长的手指快速在复杂的控制界面上滑动、点击,调出了一个被多重加密、隐藏在系统最深层的协议界面。鲜红色的警告文字在界面上跳动:“空间稳定性协议覆写确认——终极权限启用——警告:此操作将引发不可预测的空间畸变,强烈不建议……”
他没有丝毫犹豫,输入了长达三十六位的动态密钥,并将手掌按在了生物识别面板上。面板下方探出一根细针,刺入他的掌心,吸取一滴鲜血。血液被面板吸收的瞬间,整个核心室的光线骤然暗了下去,只有控制台和墙壁上那些古老幽冥符文开始逐一亮起,散发出幽幽的、不祥的紫黑色光芒。
是时候了。
他转身,走向核心室中央那个他经营多年、却从未真正启动过的仪式法阵。法阵以某种未知的暗色金属镶嵌在地板中,线条复杂到令人目眩,构成了一个多层嵌套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几何图形。在法阵的几个关键节点上,已经提前放置好了特制的能量聚焦水晶。
但他需要的,远不止这些。
他走到墙边,打开了一个同样由幽冥金属铸造的保险柜。柜门开启的瞬间,一股古老、苍凉、蕴含着磅礴而又阴郁能量的气息弥漫开来。保险柜内,静静地躺着三件器物。
第一件,是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陶土小瓶,瓶身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但若凝神细看,会发现那些裂纹并非破损,而是一种天然形成的、蕴含着空间玄奥的纹路。这是他从一处远古战场遗迹的核心,牺牲了十七名精锐部下才带回的“隙间瓶”,传说中曾封禁过一片破碎的空间。
第二件,是一截焦黑如炭、却隐隐有暗金色流光掠过的指骨。指骨上镌刻着微缩的诅咒符文,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能感到灵魂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这是某位修炼幽冥之道走火入魔、身魂俱灭的古代强者的遗骸,蕴含着最纯粹也最狂暴的幽冥本源能量——“冥烬之骸”。
第三件,则是一团不断缓慢蠕动、变幻着形状的阴影。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烟雾,时而如液体,被禁锢在一个透明的力场球中。这是“虚影之核”,并非实体物质,而是一缕被捕获并稳定的、来自幽冥维度夹缝的“意念”,拥有扭曲现实认知的诡异能力。
每一件,都是无价之宝,是“神谕”组织耗费巨大代价、历经艰险才收集到的至宝。每一件,也都蕴含着极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原本,他是想等到完全掌握观测站,做好万全准备后,再借助这些器物,尝试与传说中沉睡着幽冥维度终极奥秘与力量的“宝库”建立稳定连接。
现在,没有时间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三件器物取出,那种沉甸甸的、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重量,让他手臂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他捧着它们,如同捧着整个组织的命运,自己的命运,一步步走向法阵中心。
他将“隙间瓶”轻轻放在法阵最内环的凹槽中。陶瓶接触凹槽的瞬间,那些裂纹状的纹路骤然明亮,散发出银白色的微光,整个核心室的空间似乎随之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一种类似玻璃将裂未裂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在空气中回荡。
接着,他将“冥烬之骸”放置在第二环的节点。焦黑的指骨落下,暗金色的流光猛地炽烈起来,仿佛被唤醒的凶兽。狂暴、冰冷、充满死亡气息的能量狂潮以指骨为中心轰然扩散,核心室的温度骤降,墙壁和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漆黑的冰霜。首领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他的眉毛和发梢也挂上了冰晶,但他眼神灼热,毫不在意。
最后,他解除了力场球的禁锢,将“虚影之核”置于最外环的核心节点。那团阴影获得自由的刹那,并没有立刻逃逸,反而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扑向了法阵中央,与其他两件器物散发出的能量产生了某种共鸣。阴影开始剧烈膨胀、扭曲,发出无声的、直刺灵魂深处的尖啸。整个核心室的光线被进一步扭曲、吞噬,现实仿佛变成了一幅被肆意涂抹的油画,物体的轮廓变得飘忽不定,空间感彻底混乱。
三件器物就位,法阵被彻底激活。镶嵌在地面的暗色金属线条如同血管般搏动起来,流淌着紫黑色的能量光芒。巨大的能量从观测站的地脉节点被疯狂抽取,通过管道灌注到法阵之中,与三件幽冥器物的能量混合、激荡、质变。整个观测站开始剧烈震动,如同发生了最高等级的地震。能量过载的警报在所有还能工作的屏幕上疯狂闪烁,但在核心室,首领已经关闭了一切“干扰”。
他站到法阵正前方,张开双臂,用一种古老、拗口、每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语言,开始吟诵冗长而复杂的咒文。那不是人类的语言,甚至不是已知任何智慧种族的语言,那是模仿幽冥维度本身“波动”的亵渎之语。每一个音节吐出,都消耗着他大量的精神力和生命力,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眼角、嘴角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但他吟诵的声音却越来越高亢,越来越疯狂,眼中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狂热。
法阵中央,空间开始肉眼可见地扭曲、折叠。先是如同水面涟漪般波动,接着出现蛛网般的黑色裂痕。裂痕的中心点,空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强行撕扯、拉伸,一个漆黑的“点”出现了。那个“点”迅速扩大,变成一条不稳定的、边缘疯狂闪烁着紫黑色和猩红色电弧的“裂缝”。
裂隙内部,是比最深沉的黑夜还要深邃的黑暗,仿佛连接着宇宙诞生之前的虚无。但在那黑暗的深处,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在“注视”,散发着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古老气息和……难以想象的诱惑力。仅仅是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就让核心室内残余的、未被法阵吸收的幽冥能量欢呼雀跃,同时也让所有构成现实的法则变得越发脆弱、古怪。一些角落里,开始出现短暂的物质虚影,或是听到意义不明的低语呢喃。
“来了……终于来了!”首领脸上露出扭曲而狂喜的笑容,混合着血污,显得格外狰狞。他能感觉到,裂隙的彼方,那传说中汇聚了幽冥维度无尽知识、力量本源的“宝库”,正在与这道强行开辟的通道产生共鸣!虽然极不稳定,充满了毁灭性的空间乱流,但连接确实在建立!只要再坚持一下,只要通道再稳固一点点,他就能攫取那份终极的力量,届时,无论是吴涯还是任何人,都不过是随手可以碾碎的蝼蚁!
“哈哈……哈哈哈哈!”他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狂笑起来,笑声在扭曲震颤的核心室里回荡,与空间撕裂的刺耳噪音、能量奔腾的轰鸣、以及裂隙深处那令人不安的“动静”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疯狂的末日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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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测站中层,通往核心区域的最后一条主通道内。
吴涯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队友止步。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
“吴涯,怎么了?”林雨手持能量短杖,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刚刚被他们清空、还弥漫着能量残余和硝烟的通道。敌人最后的抵抗比预想的要弱,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不对……”吴涯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死死盯着通道尽头那扇紧闭的、刻满符文的合金大门——那是通往核心室最后的屏障。“很不对……前面的‘线’……全乱了!”
“什么线乱了?”持着改造能量步枪、负责警戒后方的张威急忙问道。
“命运的线,可能性的线……不,不止!”吴涯捂住了额头,罕见地露出了痛苦和困惑交织的神情,“空间本身的‘结构线’……也在扭曲、断裂、重新组合!前面……前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现实!”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心悸的庞大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从核心室的方向爆发出来,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和门扉,席卷了整个观测站!
所有人都脸色大变。那不是普通的幽冥能量,其中混杂了太多东西:极端狂暴的空间之力、冰冷死寂的死亡气息、扭曲疯狂的混乱意念……仅仅是感受到这股波动,就让人头晕目眩,恶心欲呕,仿佛世界观都要被颠覆。
“是首领!他一定启动了最终的后手!”队伍中年纪最大、学识最渊博的老学者陈玄失声喊道,他手中的能量探测器指针正在疯狂摆动,超出了最大量程。“这种能量读数……他在强行撕裂空间!他想干什么?召唤幽冥生物?还是……”
“不管他想干什么,都必须阻止他!”吴涯强忍着不适,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他能“看到”,前方那扇门后的“线条”正朝着一个无法挽回的、漆黑而恐怖的未来疯狂汇聚。如果让门后的那个“东西”彻底成型,一切都完了。
“快!打破这扇门!”林雨娇喝道,手中短杖顶端已经凝聚起耀眼的光芒。
张威立刻将枪口对准门锁,老学者陈玄也迅速从随身的工具包中掏出破译设备。然而,他们都清楚,刚才那股恐怖的波动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远比想象中要少得多。
核心室内,漆黑的裂隙已经扩大到一人多高,边缘跳跃的电弧变得更加密集、狂暴,将周围的空间灼烧出更多细微的、一时难以愈合的伤痕。裂隙深处的黑暗在翻涌,那“注视感”越来越强,某种难以名状的、似乎由纯粹能量和法则构成的“事物”,正在黑暗的彼端,缓缓“靠近”裂隙。
首领脸上的狂笑越发肆意,他伸出手,试图去触摸、去引导裂隙中涌出的、那一丝丝精纯到极致的幽冥本源气息。力量的甘美滋味,已经近在咫尺。
观测站,这座本为观测与研究而建的堡垒,此刻其核心,却成了一个正在孕育着疯狂与毁灭的子宫。一道连接着未知与恐怖的裂隙,已被强行撕开,而决定其最终导向的倒计时,正在以秒为单位,飞速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