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袭击后,三人更加谨慎,加快了准备工作。但要探索一片广阔且情况不明的水下区域,尤其是可能存在古代遗迹的地方,仅凭他们三个外行是远远不够的,他们需要更专业的水下考古和探测知识。
苏婉提议:“我在大学时的导师,陈启明教授,是国内研究西南地区古文明,特别是古滇国文化的权威。他为人正派,而且对超自然现象持开放态度。或许……我们可以寻求他的帮助?”
阿芸有些犹豫,担心卷入无关人员。但吴涯的情况不容乐观,下一次尸性爆发可能更加猛烈。权衡再三,他们决定冒险联系陈教授。
电话里,苏婉没有透露全部真相,只是说他们在进行一项民间探险,在洞庭湖区域可能发现了一处与古滇国有关的重大水下遗迹线索,希望能得到他的专业指导。陈教授起初将信将疑,但听到苏婉描述的那片骨甲上的符号特征后,顿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些符号与他正在研究的一些未解之谜高度吻合。
陈教授当即决定亲自赶来巴陵郡。两天后,一位精神矍铄、戴着金丝边眼镜、学者气质浓厚的老者出现在了客栈门口,正是陈启明教授。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年轻人,是他的研究生助手,名叫小李。
陈教授仔细查看了那片骨甲,又听了苏婉(有所保留的)叙述后,显得非常激动:“没错!这些符号,这种骨甲的材质和工艺,绝对是古滇国早期,甚至可能是其前身‘滇僰’文明的产物!学术界一直有推测,在现今洞庭湖区域,可能存在一个比滇池区域的古滇国更早的文化中心,但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如果湖底真的有一座沉没古城,那将是震惊世界的发现!”
然而,当阿芸隐晦地提出水下可能存在的“非常规”风险时,陈教授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小苏应该跟你们说过,我这个人,对某些‘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并不排斥。干我们这一行的,在野外、在地下、在水下,遇到的怪事还少吗?放心吧,我有心理准备。探索这样的遗迹,风险是必然的。”
陈教授的加入,立刻让准备工作走上了正轨。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很快联系到了当地有丰富湖区作业经验的打捞公司,租用了小型潜水艇、水下机器人、声呐探测仪等专业设备。他还根据水文史料和骨甲上的线索,将搜索范围进一步缩小到一片特定的扇形区域。
在等待设备到位和天气窗口的几天里,陈教授不仅指导勘探计划,也敏锐地注意到了吴涯的异常。吴涯偶尔流露出的非人气息、远超常人的体能,以及阿芸时不时给他使用的宁神药物,都让这位老教授心生疑虑。他私下询问苏婉,苏婉在导师关切的目光下,无法完全隐瞒,只得含糊地表示吴涯身患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疾病”,时而会力大无穷、情绪失控,此次寻找古城,也是希望能找到缓解他病症的古老方法。
陈教授将信将疑,但没有深究,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无论是为了考古发现,还是为了这位小朋友的健康,这趟水下之行,我们都必须成功。”
与此同时,阿芸和吴涯也察觉到了那些“搬山道人”并未远离,似乎在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出发前夜,吴涯独自站在湖边,望着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湖水,仿佛能听到来自水底深处的、若有若无的呼唤。他体内的那个意识,似乎也对即将到来的旅程,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夜色如墨,巴陵郡的灯火在远处阑珊,映得近处的洞庭湖面一片幽深漆黑。晚风带着湿冷的水汽掠过湖岸,吹动吴涯的衣角,他却浑然不觉寒意。独自站在客栈后方的私人小码头上,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浩瀚水域。
自从陈教授到来后,准备工作以惊人的效率推进,但那种无形的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与日俱增。吴涯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不属于他的力量,正随着探测日期的逼近而蠢蠢欲动。它不是躁动,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一种游子归乡般的悸动。
他闭上眼,尝试像阿芸教导的那样凝神静气,但耳边却仿佛响起了来自极深之处的呼唤。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共鸣,低沉、悠远,带着万古的沧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它牵引着他,让他对这未知的深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归属感。这感觉让他恐惧,却又无法抗拒。
“不能再等了……”他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感让他暂时摆脱了那水底呼唤的纠缠。“必须下去,必须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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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临时“作战室”里,气氛同样凝重。桌上铺满了陈教授带来的湖区水文图、历史地貌变迁图以及声呐扫描的初步报告。苏婉和阿芸围坐在桌旁,陈教授则站在桌前,指尖点在地图上一片用红笔圈出的区域。
“根据小苏提供的骨甲符号特征,结合我对古滇国早期祭祀文化和洞庭湖历史水文的研究,”陈教授语气严肃,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我基本可以确定,最有可能的区域,就是这里——老君山以南的这片‘沉沙湾’。”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史料记载,这一带在千年前曾有一次大规模的地质变动,可能是地震引发的湖岸滑坡,导致大片陆地沉入湖中。当地渔民世代相传,说这片水域有‘水鬼拉船’,轻易不敢靠近。现代探测也显示,这里的水下地形极其复杂,暗礁、漩涡丛生,而且……”他翻出一份声呐图像,上面显示着大片不规则、类似人工建筑的阴影,“这些轮廓,非常值得怀疑。”
阿芸盯着那片阴影,眉头紧锁:“陈教授,您说的‘非常规风险’,指的是什么?除了复杂的水文,还有别的吗?”她必须为吴涯,也为整个团队的安全负责。
陈教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几份发黄的旧档案复印件。“这是我通过私人关系从地方志办公室和旧案卷里找到的一些……不太寻常的记录。近五十年来,至少有四起有据可查的、在这一区域发生的船只失踪或人员溺亡事件,报告里都提到了幸存者或目击者描述的诡异现象。”
苏婉好奇地接过一份,念出声来:“……船员王某称,事发前看到水下有巨大黑影游弋,伴有绿光……渔民李某声称,船被无形之力拉扯,水中传来金铁交击之声……这……”她抬头看向导师,眼中充满惊疑。
“我知道,这些记录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陈教授推了推眼镜,“但巧合的是,几乎每一起事件,都发生在月圆之夜前后,而且,天气状况都相对平静,并非风浪所致。更让我在意的是,”他指着另一份更古老的、用毛笔书写的记录残片,“这份清代县志的残卷提到,沉沙湾古称‘落仙浦’,相传有‘水府龙宫’,时有异象,乡民莫敢近焉。”
阿芸深吸一口气:“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时。看来,水下的东西,不仅存在,而且可能具有某种……周期性活动的特性。”这与吴涯尸性爆发的规律隐隐吻合,让她心头更沉。
陈教授点点头,默认了阿芸的推测:“所以,我们的探测窗口必须精确计算。设备明天就能全部到位,根据天气预报,后天晚上将是近期最好的窗口期,云层较厚,能见度低,便于我们隐蔽行动,但关键是,那天并非月圆,风险相对可控。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安静记录的研究生助手小李,忽然怯生生地开口:“老师……苏婉姐,我……我刚才整理设备清单的时候,发现租借的那台水下机器人,它的低频声波探测模块……好像……好像被动过手脚。”
“什么?”三人同时看向小李。
小李被看得有些紧张,但还是坚持说道:“我核对过序列号和初始设置,那个模块的滤波阈值被人为调低了,而且加装了一个……一个非标准的信号放大器。这样……这样它可能会接收到一些……通常会被过滤掉的、非常低频甚至次声波的信号。但说明书上警告,这样强行接收未知低频信号,可能导致设备系统紊乱,甚至……烧毁主板。”
房间内顿时一片寂静。这不是简单的设备故障,而是有针对性的篡改!是谁?目的是什么?是想让他们探测到不该探测的东西,还是想破坏他们的行动?
阿芸立刻联想到那些阴魂不散的搬山道人,眼神瞬间冰冷。苏婉则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小李心细,他们可能在水下就会面临设备失灵的巨大危险。陈教授面色凝重,他意识到,这次的探索,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暗处的对手,不仅神秘,而且拥有相当的专业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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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紧张和忙碌成为了主旋律。陈教授亲自去重新检查、调试所有设备,确保万无一失。苏婉协助他整理可能用到的考古记录和符号对照表。阿芸则忙着准备各种可能用到的符箓、药物和应对突发状况的法器,她特意用特制的药草熏蒸了所有人的潜水服,据说可以一定程度上隔绝阴邪之气。
吴涯的状态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帮忙搬运器材,熟悉潜水装备的操作规程。但偶尔,在他凝视湖水或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中,会闪过一丝与年龄和经历完全不符的沧桑与冰冷,那是属于千年尸王的意识在悄然浮现。每当这时,阿芸都会及时出现,或递上一颗宁神丹药,或默诵一段清心咒,帮助他压制下去。
陈教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私下里又找苏婉谈过一次。面对自己最尊敬的导师,苏婉的心理防线几乎崩溃,她红着眼眶,哽咽着透露了更多信息:吴涯的“病”与那水下古城可能存在的某种古老传承有关,这或许是救他的唯一希望,但其中风险巨大,甚至可能牵扯出难以预料的后果。
陈教授沉默良久,轻轻拍了拍苏婉的肩膀,叹息道:“小苏,我一生追寻历史的真相,但真相往往伴随着代价。这孩子……他不容易。放心吧,既然来了,我就会负责到底。无论是为了学术,还是为了人命。”他没有再追问细节,但眼神中的坚定让苏婉稍稍安心。她知道,导师的“不排斥超自然现象”,并非仅仅是学术上的开放态度,更源于他多年田野考古中或许亲身遭遇过的、无法对外人言的经历。
出发前夜,最后的准备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方案再三推演,应急预案也反复确认。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面对未知的水下世界和暗处的敌人,再周密的计划也显得苍白。
会后,吴涯再次走到湖边。这一次,他感觉那水底的呼唤更清晰了,甚至能模糊地“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仿佛祭祀吟唱般的古老音节。他体内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活跃,一种混合着渴望、仇恨、悲伤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他紧紧握住胸前那枚越来越烫的骨甲,骨甲上的符号在月光下泛着微不可见的幽光。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他在心中无声地问着,既像是在问那水下的存在,也像是在问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他”。
与此同时,在湖对岸一片隐蔽的树林里,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伫立。为首的老者,正是那日的搬山道人首领,他手中托着一个古朴的罗盘,罗盘指针正剧烈颤动着,指向吴涯所在的码头方向。
“尸王感应越来越强了……水府洞天即将开启。”老者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狂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他们先去替我们打开通路,扫清障碍。通知下去,按计划行事,所有人隐蔽接近目标区域,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是!”身后几人低声应道,迅速融入黑暗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洞庭湖的万顷波涛之下,沉睡千年的秘密与纠缠数代的恩怨,即将在黎明到来之前,被彻底唤醒。吴涯回到客栈房间,阿芸已经等在那里,桌上摆放着准备好的装备和丹药。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将是决定命运的一天。”阿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吴涯点点头,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那个存在,和他一样,正屏息凝神,等待着潜入深渊的那一刻,等待着与古老宿命的最终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