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年节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但对林家和“晓兰药坊”而言,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日子——部队后勤部门派出的考察小组,将于今天上午前来实地考察。
天刚蒙蒙亮,林家小院便已灯火通明。不同于昨日的节日慵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审慎而期待的氛围。
林晓兰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深蓝色列宁装,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沉静的眼眸。她再次检查了带去铺面的资料文件:详细的药坊筹备报告、药皂药膏的配方原理简述(简化保密版)、原料来源及质检说明、生产流程规划、以及方文清教授的推荐信复印件等。每一份都整理得井井有条,装在崭新的牛皮纸文件袋里。
王桂香则换上了那件墨绿色织锦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紧张得手心有些冒汗。她反复回忆着女儿教她的待客礼仪和产品介绍词,嘴里无声地念叨着。
“妈,放轻松,就像平时跟街坊聊天一样。”林晓兰挽住母亲的手臂,将一个小小的、装着稀释灵泉水的喷雾瓶递给她,“觉得口干或者紧张,就悄悄喷一点在喉咙里,能舒服些。”这灵泉水有极好的舒缓宁神效果。
“哎,好。”王桂香接过,小心地放进兜里,感觉心里踏实了点。
林海生和林晓梅也早早起来,一个负责检查院子和铺面沿途是否整洁,一个帮着准备待客的茶水点心——用的是普通的茶叶,但水是灵泉水,点心则是王桂香自己做的枣泥糕和核桃酥,用料实在。
早上八点整,林晓兰陪着母亲,带着资料,来到了城南的“晓兰药坊”。铺门已经打开,里面窗明几净,玻璃柜台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样品摆放得错落有致。王桂香深吸一口气,走到柜台后站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从容。
八点半,两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铺面门口。车上下来五个人,除了陆建军,还有两位穿着军装的中年干部,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技术人员,以及一位负责记录的年轻干事。
陆建军率先走进来,他今天换了一身笔挺的军常服,更显威严沉稳。他朝林晓兰微微颔首,然后向考察组介绍:“这位就是林晓兰同志,药坊的主要负责人。这位是王桂香同志,负责铺面日常管理。”
林晓兰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微笑问好:“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欢迎莅临指导。我是林晓兰。”
考察组为首的一位姓赵的处长,约莫五十岁,面容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过铺面环境,落在林晓兰身上,点了点头:“林晓兰同志,你好。我们受上级委托,对你这里申报合作的‘益气活血膏’等项目进行初步实地考察。不必紧张,我们主要是看看实际情况。”
“是,赵处长,各位同志请随意看,有任何问题,我们一定如实汇报。”林晓兰侧身引路,示意他们可以查看铺面。
考察开始了。赵处长和另一位负责生产的李科长仔细查看了铺面的环境、柜台里的样品、墙上的资质说明(主要是方文清的信和简单的备案文件)。技术人员刘工则对药皂和药膏的样品表现出浓厚兴趣,拿起仔细闻嗅,甚至用手指蘸取少许膏体轻轻捻动,感受质地。
王桂香按照事先演练的,在考察组看向柜台时,适时地、用尽量平实的语言介绍不同产品的特点、用途。她虽然声音有些紧,但介绍得清晰有条理,遇到不太确定的,就如实说“这个详细参数得问晓兰”,态度诚恳。
林晓兰则跟在考察组身边,随时准备回答更专业的问题。刘工问及几味主要药材的产地、炮制方法和配伍原理,林晓兰的回答既专业又深入浅出,甚至能引用一些古典医书上的记载,听得刘工频频点头。当问及如何保证批次质量稳定时,林晓兰拿出了详细的原料采购标准、生产流程记录表格(虽然是空白的模板,但设计合理),并提出了初步的质检构想。
“你考虑得很细致。”赵处长终于开口,语气比刚进来时缓和了些,“不过,林晓兰同志,你这毕竟还只是家庭作坊的规模,如何能满足部队可能的需求量?质量又如何在大规模生产下保持?”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林晓兰早有准备,她不慌不忙地回答:“赵处长,李科长,刘工,关于产能,我们目前确实以精细手工制作为主,旨在保证最佳品质。如果合作达成,初期我们可以承接小批量、高要求的特需订单,并以此为契机,逐步规范流程,培训人员,在确保质量核心的前提下,探索半机械化或标准化生产的可能性。我们已经在联系相关的设备厂家和技术人员。”她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至于质量,我认为这是生命线。我们将建立从原料筛选、生产过程到成品检验的三级质量控制体系,每一批产品都有据可查。我愿意以个人信誉和全部家当担保,绝不在质量上打丝毫折扣。”
她的话清晰有力,眼神坦荡而自信。陆建军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赞赏。
考察组几人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随后,赵处长提出要去看看“生产场地”。
林晓兰早有安排:“目前的主要配制工作是在我家中进行的,有一个相对独立、洁净的工作间。如果各位领导不介意,可以移步寒舍查看。当然,那里条件有限,但保证符合基本的卫生和操作要求。”
考察组同意了。一行人又乘车来到了林家小院。
林海生和林晓梅早已将院子和工作间收拾得无可挑剔。工作间里(其实是林晓兰书房隔出的一部分),操作台、器皿、材料柜都摆放整齐,地面墙壁干净,空气中有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草清香。林晓兰展示了部分正在处理的药材原料(品质极佳),并简单演示了某道关键工序。
“环境保持得不错。”李科长点了点头,他们见过太多脏乱差的所谓“作坊”,林家这里虽小,但井井有条,给人一种靠谱的感觉。
考察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最后,考察组回到铺面稍作休息。王桂香适时奉上灵泉水泡的茶和点心。清润的茶水和可口的点心,让考察组成员紧绷的神色又放松了些。
“林晓兰同志,”赵处长放下茶杯,看着林晓兰,语气正式了许多,“今天的考察,总体印象是好的。你们准备充分,思路清晰,特别是对质量的重视,与我们合作的前提是契合的。不过,合作是大事,我们还需要将今天的情况带回去,进行综合评估和上报。最终结果,会通过正式渠道通知你们。”
“是,我们明白。感谢各位领导百忙之中前来考察指导,辛苦了。”林晓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这第一关算是顺利通过了。剩下的,就是综合评估和程序问题。
送走考察组的吉普车,林晓兰和母亲站在铺面门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如释重负和隐隐的激动。
“妈,您今天表现得特别好!”林晓兰由衷地夸奖。
王桂香这才感觉腿有点软,扶着柜台,脸上却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我……我真怕说错话。还好,还好……”
“走,回家,爸和大姐肯定等急了。”林晓兰挽着母亲,步履轻快地往回走。阳光正好,照在母女俩身上,暖洋洋的。
回到家里,果然林海生和林晓梅都急切地等在那里。得知考察顺利,两人也都高兴不已。
“我就知道咱兰子行!”林海生激动地搓着手。
“这下好了,有了部队的合作,咱们的药坊就算立住了!”林晓梅也满脸喜色。
中午,林家简单庆祝了一下。饭桌上,话题自然离不开上午的考察。林晓兰分析着考察组的反应和可能的结果,家人听得认真,对未来的期待更加具体起来。
下午,林晓兰独自在书房,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步——无论合作是否立刻达成,药坊都需要更规范地运作起来。她要制定更详细的规章制度,设计产品包装,甚至开始物色合适的、可以信任的帮工或学徒。
正忙碌着,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不轻不重,节奏分明。
林晓兰心中微动,放下笔,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去而复返的陆建军。他已经换下了军常服,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中山装,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是几样水果。
“陆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快请进。”林晓兰有些意外。
“上午跟着考察组,有些话不方便说。”陆建军走进院子,将水果递给闻声出来的王桂香,“王婶,一点水果。”
“哎呀,建军,你这孩子,太客气了!”王桂香连忙接过,招呼他进屋坐。
陆建军摆摆手:“不坐了,我说几句话就走。”他看向林晓兰,目光沉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上午的考察,赵处长他们私下交流时,评价是正面的。尤其是对你个人的能力和态度,印象很好。”
林晓兰心中一暖:“谢谢陆大哥告诉我这个。”
“不过,”陆建军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你也知道,程序上的事情,有时候需要时间,也可能有变数。你这边,该做的准备继续做,但心态要稳。另外……”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那个药坊,现在算是初步入了上面的眼,以后关注的人会更多。做事要更周全,尤其是……那些特殊的原料来源和‘老猎户朋友’,要处理妥当,别留话柄。”
他这是在提醒她,要处理好空间资源和“虚构”渠道的隐患,避免被人深究。林晓兰郑重点头:“我明白,陆大哥放心,我会注意。”
陆建军看着她沉静而聪慧的眼眸,知道她听进去了,便不再多言。“那就好。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陆大哥,等等。”林晓兰想起什么,转身回屋,很快拿了一个小纸包出来,“这是我重新配的一点养胃茶,加了点安神的,你晚上要是熬夜看文件,可以泡一点喝。”
陆建军接过,纸包很轻,却仿佛有温度。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好。走了。”
送走陆建军,林晓兰捏了捏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递过纸包时,那短暂触碰带来的微凉与坚实感。
考察顺利通过初审,事业的基石又牢固了一分。而陆建军去而复返,带来的不仅是内部消息,更是那份细致入微的提醒和关怀。前路依然需要步步为营,但有人并肩同行、暗中守望的感觉,让这春寒料峭的京城午后,也变得暖意融融。
她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接下来,就该是等待正式消息,并加速推进药坊的规范化进程了。而那个灰色身影的谜团,也需要在扩大事业版图的同时,加倍警惕,慢慢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