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残雪在屋檐下凝成冰棱,又在日渐温暖的阳光下化作滴滴答答的水珠。林家小院里的那棵老枣树,枝头悄然萌发出鹅黄的嫩芽,倔强地宣告着生机的回归。
林晓兰的生活被两件大事填满:一是赤脚医生的工作和与部队的合作愈发顺畅;二便是恢复高考的消息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点燃了熊熊烈火。她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投入到复习中,渴望抓住这改变命运的机遇。
然而,父亲林建国的身世之谜,始终是她心底一个沉甸甸的结。她曾旁敲侧击地向村里老人打听,却因年代久远,一无所获。
这天傍晚,天色灰蒙。林晓兰从卫生室复习完功课,抱着书本往回走。快到院门时,她敏锐地听到里面传来爷爷奶奶压得极低的、却因情绪激动而略显清晰的争执声。她下意识放轻脚步,隐在院墙外侧的阴影里。
“……你疯了!这东西你也敢动?”是奶奶王秀花带着哭腔和惊惧的声音。
“不然怎么办!老二家的眼看就剩一口气了,抓药的钱从哪里来?驿站没了,坐吃山空吗?!”爷爷林满根的声音沙哑而焦躁,“当初捡到他的时候,这玉一看就不是寻常东西,留着就是个祸害!现在正好换了钱救急!”
“祸害?当初要不是你贪心,非说留着以后或许能讹……能换大钱,不让声张,建国说不定早找到他亲爹娘了!”
“闭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时要不是我们收留他,他早冻死了!这块玉就当是报答!我打听过了,明天镇上‘鬼市’有人收老物件,这玉肯定值钱!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再说!”
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奶奶压抑的啜泣和爷爷粗重的喘息。
院墙外,林晓兰如遭雷击,浑身冰凉。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她心上!
父亲果然是捡来的!身上有一块不凡的玉佩!而爷爷奶奶,当初竟是存了讹诈、阻止父亲寻亲的私心!如今为了钱,更要偷偷卖掉这唯一的线索!
愤怒、心痛、还有对父亲深深的不值,瞬间淹没了她。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她悄悄退后,绕到前门,故意加重脚步,装作刚回来的样子。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院内争执声戛然而止。奶奶慌乱地擦着脸迎出来,爷爷则背着手,脸色阴沉地蹲在屋檐下。
“兰丫回来啦,快,灶上温着粥。”奶奶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
林晓兰目光平静地扫过,仿佛一无所知,心里却已翻江倒海。她绝不能让玉佩被卖掉!
第二天天不亮,林满根就揣着个小布包,鬼鬼祟祟地出了门。林晓兰以去公社卫生院借资料为由,远远缀在后面。
所谓的“鬼市”,在镇子边缘一片废弃的仓库区,人影绰绰,交易无声而迅速。林晓兰看着爷爷凑近一个蹲在墙角、戴着破毡帽的汉子,小心翼翼地掏出布包。
她不敢靠太近,只能隐约看到爷爷和那汉子交谈了几句,那汉子拿着玉佩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掂量了几下,随即脸色微变,竟将玉佩塞回爷爷手里,连连摆手,似乎不愿收,甚至还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林满根愣在原地,脸上满是错愕和失望,揣好布包,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林晓兰心中疑窦丛生:那黑市贩子见多识广,为何看到玉佩后是那种忌惮、不敢收的反应?这玉佩,究竟牵扯到什么?
她没有立刻跟上爷爷,而是等了一会儿,见那黑市贩子准备收摊离开,她才快步走上前。
“大叔,请留步。”
那汉子警惕地看着她。
林晓兰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刚才那位老人家拿来问价的玉佩,您为什么不收?”
汉子眼神一闪,打量着她:“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孙女。”林晓兰目光沉静,“我只想知道,那玉有什么问题?”
汉子犹豫了一下,或许是看林晓兰气质不凡,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便低声道:“丫头,那玉……水太深,不是我们这种人能沾手的。上面的纹路,是旧时大户人家,甚至是……那边(意指有海外或特殊背景)才有的标记。收了它,怕是没命花那个钱。”
说完,他不再多言,匆匆离去。
林晓兰站在原地,心中巨震。父亲的出身,恐怕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和显赫! 这小小的玉佩,竟似带着无形的锋芒,连黑市之人都避之不及。
爷爷卖玉失败,定不会死心,还会想别的办法。而这块牵扯到“特殊背景”的玉佩,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