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冻土尚未完全消融,林晓梅踩着泥泞,从二十里外的表姨家回到了林家村。她怀里揣着这半年学裁缝攒下的八块钱,想着给多病的娘买块红糖,给瘦弱的小弟晓峰扯尺布做新褂子。
可刚走到村口,她就觉出不对劲来。
隔壁的王婶子看见她,眼睛瞪得溜圆:晓梅?你咋回来了?你爹娘他们...没跟你说?
林晓梅心里咯噔一下:说啥?我在表姨家学手艺,小半年没回来了。
王婶子一拍大腿:哎哟!你家可是出了天大的事了!你二妹晓兰,了不得啦!在京城立住脚了,把你爹娘、你哥、你弟妹,全都接去北京城享福啦!
北京?享福?林晓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她离家不过半年,那个沉默寡言、时常需要她护着的二妹,怎么就能把一家子都弄到北京去了?
她跌跌撞撞跑回家,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院子里空荡荡的,鸡圈空了,晾衣绳上也没有了往日熟悉的衣物。堂屋的门上挂着一把冰冷的铁锁。
一种被抛弃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为什么爹娘走的时候不告诉她?是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儿,终究是外人?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是晓梅吗?邻居赵奶奶颤巍巍地走过来,递给她一封信,这是你娘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他们走得急,你又离得远...
林晓梅颤抖着手撕开信。信是林晓兰写的:
大姐展信佳。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妹已在京安顿,爹娘与晓峰、晓娟随我同住。大姐速来,地址如下...盼早日团聚。妹晓兰。
信纸的末尾,还有母亲歪歪扭扭添上的一句:梅儿,快来。
原来,不是不要她了。林晓梅捧着信,又哭又笑。她立刻收拾了行李,第二天天不亮就踏上了去县城的路。怀里揣着信和自己攒下的钱,心中充满了对北京的向往。
林晓兰正在新收拾出的小院里晾衣服。初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算了算时间,寄往老家的信,大姐应该快收到了。
二姐,妹妹晓娟从屋里探出头,大姐真的会来吗?
会的。林晓兰肯定地说。她感知到妹妹语气里的期待,转身摸摸她的头,等大姐来了,咱们家就真的团圆了。
弟弟晓峰在院子里踢石子,小声嘀咕:我想大姐做的葱油饼了。
林晓兰笑了。她望向南方,仿佛能看到大姐正匆匆赶来的身影。这一世,她一定要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林晓梅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北方平原。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同志,请问这儿有人吗?一个带着几分文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晓梅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年轻男人。他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赵卫东?林晓梅迟疑地叫出名字。这是当年下乡到他们村的知青,写得一手好字,会说好听的话。
赵卫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晓梅!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你这是...?
我去北京,找家人。林晓梅老实回答。面对曾经的倾慕对象,她的脸颊有些发烫。
巧了!我也回北京!赵卫东顺势在她旁边坐下,你家人在北京?做什么的?
他侃侃而谈,描绘着北京的机会与繁华。林晓梅听着,久违的心动感夹杂着对未知城市的惶恐,让她对赵卫东产生了一丝依赖。
她却不知道,赵卫东打量着她朴素的衣着和清秀的侧脸,心里盘算的是别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