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三年,季夏。
三度被释,孟获心中那点残存的侥幸与对“天意”的隐约动摇,在他逃回最后的巢穴——银坑洞的路上,便被一股更强烈的、穷途末路的羞愤与不甘所淹没。他无法接受自己堂堂南疆之王,竟被如此反复擒纵,如同猫戏老鼠!这比直接杀了他更令人难以忍受。
“高顺!雷九龙!你们欺人太甚!”孟获在心中咆孝。他将所有败绩归咎于雷军的“诡计”和那莫名其妙的“天威”,却刻意忽略了己方实力的绝对差距与人心的向背。
银坑洞,位于哀牢山主峰之下,并非单一洞穴,而是一片依山傍水、经营多年的庞大洞窟群与山寨结合体。洞内深邃,岔路极多,储存有大量粮草兵器,且有地下暗河通过,水源不缺。洞外则是坚固的木石寨墙,依仗险峻山势而建,易守难攻。这里是孟获经营多年的老巢,也是他最后的精神与物理堡垒。
逃回银坑洞后,孟获如同受伤的困兽,下令封死所有非主要通道,收缩全部兵力,凭借天险和充足的储备,决心死守。他不再寻求野战,也不再依赖任何外部部落的援军——事实上,经过三次大败,还能追随他退入银坑洞的,除了其嫡系部族,已寥寥无几。
“传令下去,所有人紧守岗位!雷军若敢强攻,就让他们在这银坑洞前碰得头破血流!我们有粮有水,看谁能耗得过谁!”孟获的声音在巨大的主洞中回荡,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雷朝军主力,在扫清外围零星抵抗后,很快便推进至银坑洞外。
高顺与吕虔等人立马阵前,观察着这座南疆最后的叛乱堡垒。只见山寨墙高沟深,依山势起伏,箭楼密布,蛮兵身影绰绰,防守确实严密。强攻,必然代价巨大。
“大都督,银坑洞险峻,且有暗河,长期围困,恐非良策。”吕虔担忧道。南疆气候多变,大军长期在外,粮草补给、疫病防治都是问题。
高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银坑洞周边的地形,尤其是其通风口和可能的水源。“孟获欲做困兽之斗,凭借者,无非是地利与存粮。地利难破,便破其存粮;山寨难攻,便逼其出来。”
他召来工兵将领和“破甲锐士营”校尉,详细询问:“我观此洞寨,虽倚靠山体,但其建筑多为竹木结构,且洞内通风,必有其特定孔道。我军可能寻到其通风之处?或可能断其暗河水源?”
斥候与工兵经过数日仔细勘探和审讯俘虏,回报:
“大都督,银坑洞主要依托数个巨大天然溶洞,其通风孔道多在山体上部,隐秘且狭窄,难以大规模进入。但其地下暗河入口,却在山寨下游一处隐蔽的裂隙中,可以设法堵塞或污染!只是守卫森严。”
“另外,我们发现其主寨及周边附属建筑,大量使用干燥的竹木,且时值盛夏,天干物燥……”
高顺眼中精光一闪,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然成型。“既然强攻难下,水火无情,便送他一场烟火吧!”
他下令:
一、命吕虔率主力,在银坑洞正门外布下重兵,多设旌旗,日夜鼓噪,佯装打造攻城器械,做出即将勐攻的姿态,给孟获施加最大的正面压力,使其不敢轻易分兵。
二、派工兵精锐,由熟悉水性的士兵带领,秘密潜至下游暗河入口处,并不完全堵塞,而是将大量腐败的动物尸体、污秽之物以及少量令人窒息的毒草投入河中。此举并非完全断水,而是污染水源,使其无法安心饮用,动摇军心,并制造恐慌与疾病。
三、集中所有“破甲锐士营”及擅长攀岩的士兵,携带巨量引火之物(干草、硫磺、硝石、松脂等),分成数队,趁着夜色,从银坑洞侧翼、守卫相对松懈的悬崖峭壁,利用绳索钩爪,悄然攀援而上,目标直指那些已探明的通风孔道和寨墙上方的竹木结构建筑!
四、约定以火箭为号,同时发难!
是夜,月隐星稀,正是杀人放火天。
孟获及其部下,被正面雷军震天的鼓噪声和疑似攻城的动静所吸引,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门方向,对侧翼悬崖的防范不免松懈。
子时刚过,突然!
休休休——!
数支燃烧的火箭从雷军正面阵营中射向夜空,划出明亮的轨迹!
这正是约定的信号!
刹那间,银坑洞侧翼悬崖上方,以及那些隐秘的通风孔道处,突然冒起数十处火头!早已潜伏到位的雷军死士,将携带的引火物拼命塞入通风孔,或直接投掷到寨墙上的箭楼、木屋之上!硫磺硝石遇火即燃,松脂干草更是最好的助燃剂!
此时正值盛夏旱季,银坑洞的建筑又多是竹木,极其易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过片刻功夫,火势便迅速蔓延开来!尤其是那些通风孔道,成了绝佳的烟囱,将浓烟和烈焰不断地灌入洞窟深处!
“起火了!快救火!”
“不好了!水……水里有毒!好多兄弟喝了水又吐又泻!”
银坑洞内顿时陷入一片极度的混乱!蛮兵们既要应付正面“即将到来”的进攻,又要慌忙救火,更发现赖以生存的水源变得恶臭难闻,无法饮用,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浓烟呛入洞中,不少蛮兵被熏得涕泪横流,咳嗽不止。储存粮草的洞穴虽然未被直接点燃,但也受到了烟熏火燎的威胁。更要命的是,那被污染的水源,开始引发小范围的疫病,呕吐、腹泻的士兵越来越多,进一步加剧了混乱和恐慌。
孟获又惊又怒,他试图组织人手救火并稳定局势,但大火已然失控,人心更是散了。他看到不少部落头领已经开始带着自己的人马,试图从尚未被大火封锁的侧门或小道突围逃命。
“大哥!守不住了!火太大,水也不能喝了,弟兄们撑不住了!快走吧!”孟优灰头土脸地跑过来,带着哭腔喊道。
孟获看着眼前这片火海,听着四周绝望的哭喊和混乱的厮杀声(雷军并未真正大规模攻寨,但内部的混乱已如战场),他知道,银坑洞,他最后的堡垒,完了。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和彻底的无力感,淹没了他。
他不再犹豫,在孟优和少数死忠亲兵的保护下,试图从一条隐秘的后山小路突围。
然而,高顺算无遗策,早已在这条他认为孟获最可能逃跑的路线上,布下了最后的埋伏。
第四次被擒:
孟获一行人刚冲出火场,踏入后山密林不久,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喊杀声!伏兵四起,箭如飞蝗!
“孟获休走!”
吕虔亲自率伏兵杀出,将孟获等人团团围住。
此时的孟获,早已心力交瘁,身边的亲兵也死伤殆尽。他象征性地挥舞了几下兵器,便被数名雷军士兵扑倒在地,死死按住。
他被押到高顺面前时,银坑洞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映得天边一片血红。孟获衣衫褴褛,满脸烟灰,神情木然,往日的凶悍与桀骜,似乎在这次大火中被焚毁了大半。
高顺看着他,依旧平静地问道:“孟获,今番我焚你巢穴,断你水源,擒你于此。你,可心服?”
孟获抬起头,看着高顺,又看了看身后那片象征着他权力与梦想葬身之地的火海,嘴唇哆嗦着,良久,才嘶哑地说道:“我……我四次遭擒,四次被纵,虽……虽是败军之将,然……然丞相天威,我……我……”他挣扎着,那“心服”二字,仿佛有千钧之重,卡在喉咙里,终究还是没能坦然说出。但他眼中的抗拒与不甘,却已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认命的颓唐。
高顺心中了然,知道火候已到八九分,只差那最后临门一脚。他不再逼迫,依旧按照既定方略,挥了挥手:“既然未肯降服,且再回去,收拾人马,再来决一胜负。”
于是,在无数雷军将士和蛮族俘虏的注视下,高顺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战场上,释放了孟获。
四擒四纵,银坑洞焚毁,孟获叛军的脊梁已被彻底打断。南疆的烽烟,随着这场冲天大火,渐渐趋于平息。所有人都明白,孟获的败亡,只剩下时间问题。而大雷王朝的仁德与威严,也通过这四次释放,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南疆子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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