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三年,盛夏。
二次被释的孟获,心中的屈辱感更甚,但那股蛮王的倔强却也燃烧到了极致。他不再寻求与雷军进行大规模的正面会战,深知在平原开阔地带,己方绝非雷朝军队的对手。他带着残兵败将,退守至哀牢山脉更深处的老巢——秃龙洞。
这秃龙洞非同一般,并非单一洞穴,而是一片依托险峻山势和复杂溶洞群构建的庞大防御体系。洞前只有一条狭窄的“蛇道”可通,两侧皆是万丈深渊,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然而,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并非这险峻地势,而是孟获倚仗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哑泉、灭泉、黑泉、柔泉四大毒泉。
这四口泉眼分布在通往秃龙洞的必经之路上及其周边:
· 哑泉:水色碧绿,甘甜诱人,但人畜饮之,即刻失声,数日内咽喉溃烂而死。
· 灭泉:泉水沸腾如汤,热气灼人,溅射出的水汽都带有剧毒,沾染皮肤即起泡溃烂。
· 黑泉:水色黝黑,散发着恶臭,此泉之水并非饮用,而是其水汽与山中瘴气结合,形成带有腐蚀性的毒雾,能蚀人筋骨。
· 柔泉:看似清澈见底,实则奇寒无比,饮之则四肢绵软,力气全无,最终瘫软而死。
孟获派人把守住蛇道入口,并得意地放出话来:“高顺!你有妖火利器,能破我藤甲,能毁我战象,可能破我这天生地养的毒泉否?有胆便来!这秃龙洞,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雷朝军前哨大营。
斥候的回报让营中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亲眼见过毒泉威力的探马,描述着那碧绿、沸腾、黝黑、清澈却致命的泉水,以及泉眼周围偶尔可见的动物乃至不慎闯入的蛮兵尸骨,无不令人毛骨悚然。
“大都督,这……这如何是好?山路险峻,毒泉阻路,大军根本无法展开。”吕虔眉头紧锁,“强攻蛇道,损失必巨,即便突破,面对四口毒泉,亦是寸步难行。”
高顺凝视着沙盘上标注出的毒泉位置,沉默不语。武力在此刻似乎失去了用武之地,“霹雳罐”炸不掉泉眼,“猛火油柜”也烧不干毒水。这南疆的险恶,再次超出了常规战争的范畴。
“陛下曾言,万物相生相克。”高顺沉吟道,“既有此等绝毒之物,天地间必生克制之法。只是这克制之物,在何处?”他看向帐中几位较早归附、熟悉当地情况的蛮族小头领,“尔等久居南疆,可曾听闻这秃龙洞毒泉?可知有何物能解其毒?”
那几个小头领面面相觑,皆露出畏惧之色。一人颤声道:“大都督,这四口毒泉乃是我南疆有名的绝地,传说乃是上古毒龙殒身所化,等闲谁敢靠近?更别说知道解法了……或许,只有那些隐居在深山老林里的巫医或者……或者山神才知道。”
“巫医……山神……”高顺咀嚼着这两个词。他知道,所谓的“山神”,多半是指那些与世隔绝、对当地动植物特性了如指掌的隐士或古老部落。
“传令!”高顺下定决心,“悬下重赏!有能识得秃龙洞毒泉,并献上破解之法者,无论是汉是蛮,赏千金,封亭侯!若有知情者,即便只是线索,也重重有赏!同时,派出多支精干小队,化装成猎户或采药人,避开蛮兵哨卡,深入秃龙洞周边山林,寻访可能存在的隐士或古老村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消息很快在归附的蛮族和边境汉民中传开。同时,高顺也将军营后撤十里,避开毒泉可能影响的范围,并严令将士不得饮用任何不明来源的山泉溪水。
数日后,转机出现。
一名被重赏吸引而来的老猎户,在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来到大营。他并非蛮族,而是世代居住在南疆边境的汉人,以采药打猎为生,对哀牢山深处的了解,甚至超过许多本地蛮人。
“将军,”老猎户匍匐在地,声音沙哑,“小老儿……年轻时为了采一味珍稀药材,曾冒险靠近过秃龙洞区域,远远见过那几口毒泉。当时险些迷路,又渴又累,差点喝了那哑泉水,幸得……幸得一位隐居于‘安乐溪’畔的老神仙指点,才捡回一条命。”
高顺精神一振,亲自扶起老猎户:“老丈请起,细细说来,那位老神仙如何说?”
老猎户回忆道:“那位老神仙鹤发童颜,居于安乐溪畔,以采药炼丹为生。他告诉小老儿,那四口毒泉,并非无解。天地造化,奇妙无穷,毒物百步之内,必有解药。”
“他言道:
· 哑泉之毒,需以其附近生长的一种叶背有白毛、开紫色小花的‘薤叶芸香草’捣碎含服,并以溪水送下,可解。
· 灭泉灼毒,需用生长在灭泉下游阴湿处的‘夜息苔藓’敷之,可清凉去毒。
· 黑泉毒雾,需佩戴一种名为‘清心樟’的树木枝条,其香气可辟毒瘴。
· 柔泉寒毒,最是麻烦,需饮用安乐溪源头,一种只在黎明时分绽放的‘朝阳花’上的露水,方能驱散寒气,恢复气力。”
老猎户顿了顿,又道:“那位老神仙还说,孟获只知毒泉之利,却不知其解,更不知有一条隐秘小径,可从安乐溪方向,绕过蛇道和大部分毒泉区域,直通秃龙洞的后山!只是那小径极为险峻,猿猴难渡。”
高顺闻言,大喜过望!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立刻重赏了老猎户,并派出一支由“山地营”精锐和熟悉地形的向导组成的小队,由老猎户之子带领,携带老猎户描绘的草图,秘密前往安乐溪,一是确认解药,二是寻找那位隐士,三是勘探那条隐秘小径。
小队不负众望,几日后返回,不仅带回了足够的“薤叶芸香草”、“夜息苔藓”、“清心樟”枝条和采集到的“朝阳花”露水,更确认了那条隐秘小径的存在,虽然险峻,但确实可以通行,并能绕到秃龙洞防卫相对薄弱的侧后方!
万事俱备,高顺立刻部署行动:
· 明面上,由吕虔率领数千人马,大张旗鼓地在蛇道入口处佯攻,架设桥梁,做出要强攻的态势,牢牢吸引住孟获主力的注意力。
· 暗地里,高顺亲自挑选五千最精锐的山地步兵和“破甲锐士营”死士,携带解药、攀援工具以及必要的火器,由向导带领,趁着夜色,悄然出发,沿着那条隐秘小径,向秃龙洞侧后迂回!
这条小径果然险峻异常,许多地方需要借助绳索攀爬,脚下就是深渊。但雷朝精锐训练有素,又有解药护身,无惧可能遇到的零星毒障,历经一夜艰难的跋涉,终于在黎明时分,成功迂回到了秃龙洞的后山!
此时,孟获的注意力完全被正面佯攻的吕虔所吸引,根本没想到雷军会从这“天险”之后出现!
第三次被擒:
高顺率军从秃龙洞防御最薄弱的侧后方发起突袭!喊杀声瞬间在洞府内部响起!蛮兵猝不及防,一片大乱!
孟获正在洞中与部下商议如何依托毒泉长期固守,闻变大惊,刚抓起兵器,就见高顺已率精锐杀到眼前!他仓促应战,但洞内狭窄,其勇力难以施展,身边的亲信也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下纷纷被砍倒。
不过数合,孟获便被高顺亲自一脚踹翻在地,不等他爬起,数把雪亮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绑了!”高顺冷声道。
孟获第三次成了阶下囚。他被押到洞外,看着那些正在分发解药、救治不慎中毒士兵的雷朝军医,看着那条他以为万无一失的隐秘小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彻底的茫然。他赖以固守的最后屏障,那天生地养的毒泉,竟然……就这么被破了?
高顺走到他面前,依旧平静地问道:“孟获,今番我军识破地理,寻得解药,迂回奇袭,擒你于此。你,可心服?”
孟获张了张嘴,看着高顺那深邃而平静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对他已无多少敬畏,甚至隐隐带着埋怨的蛮兵俘虏,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一丝隐约的动摇,第一次在他心中升起。这一次,似乎真的不再是“中计”那么简单了……
他低下头,良久,闷声道:“此乃天意,使你识我险隘,破我毒泉……我……我……”他“我”了半天,那“服”字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高顺心中明了,知道其心防已现裂痕,但尚未完全崩溃。他不再多言,依旧下令:“既然未服,那便再回去,重整旗鼓,再来决战。”
于是,在孟获复杂难言的目光中,高顺第三次下令,释放了孟获。
三擒三纵,雷朝军队的强大、坚韧与难以理解的宽容,如同无形的浪潮,彻底动摇了南疆的人心。平定蛮荒,已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