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谷的冲天火光与连绵爆炸,不仅焚毁了藤甲兵的不败金身,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蛮王孟获的心头。
消息传到位于哀牢山深处、泸水之畔的蛮族王寨“银坑洞”时,孟获正在与麾下众头领畅饮咂酒,欣赏着蛮族少女的舞蹈。当满身焦黑、丢盔弃甲的金环三结被亲兵抬进来,用尽最后力气哭诉完败绩后,整个洞府瞬间死寂。酒碗摔碎的声音,妇女的惊呼声,头领们倒吸冷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不可能!”孟获霍然起身,雄壮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血红,“我的藤甲兵!刀枪不入,水火难侵!怎么可能被……被烧光?炸碎?!”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藤甲兵是他威慑诸部、对抗雷朝的最大倚仗!
“大王……是真的……”金环三结气息奄奄,眼中还残留着对那地狱烈焰的恐惧,“雷军……会用妖法!喷出黏黏的鬼火,水泼不灭!还有会爆炸的罐子,声音比打雷还响,震得人五脏六腑都碎了……藤甲……藤甲根本没用啊!”
孟获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酒案,咆孝声响彻洞府:“雷九龙!我誓杀汝!”
愤怒过后,是冰冷的恐惧和极致的凝重。孟获能成为诸部共主,并非全然莽夫。他深知,失去了藤甲兵的威慑,不仅对抗雷朝更加困难,连内部那些本就摇摆的部落,恐怕都会生出异心。
“大哥,现在怎么办?”孟获的弟弟孟优忧心忡忡地问道。
孟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赤红的眼睛扫过洞内众人:脸色苍白的董荼那、阿会喃,以及一直沉默,眼神闪烁不定的木鹿大王和朵思大王。
“硬拼,看来是不行了。”孟获声音沙哑,“雷军有此妖火利器,正面交锋,我军吃亏。”他将目光投向那位身穿五彩鸟羽袍、手持骷髅法杖的枯瘦老者,“朵思大王,你的巫蛊之术,可能克制雷军妖法?”
朵思大王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白多,瞳孔小,看起来阴森诡异:“大王,雷军之火,非是凡火,似是蕴含了一丝……阳刚破邪之气。寻常水蛊、瘴蛊,恐怕难以近身。不过……”他顿了顿,干瘪的嘴唇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我可用‘七煞丧魂烟’,混合山林间千年积聚的腐毒瘴气,借风势吹入雷军营寨。此毒烟无色无味,吸入者初时无恙,十二个时辰后便会浑身溃烂,神智癫狂而死!任他妖火厉害,总烧不到这无形无质的毒烟吧?”
孟获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好!此事便交由朵思大王!”
他又看向另一位身材矮小、脖颈上缠绕着一条碧绿毒蛇的首领:“木鹿大王,你的宝贝们,也该让雷军尝尝滋味了。”
木鹿大王桀桀怪笑,拍了拍手,洞外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和低吼:“大王放心,我已驯服了这哀牢山中三千毒蛇、五千毒蝎、万只毒蜂,更有勐虎、豺狼数百头!只待朵思大王的毒烟一起,我便驱赶它们,趁夜突袭雷军营寨!让他们内外交迫,死无全尸!”
“还有兀突骨!”孟获看向那位身高近丈、皮肤呈青黑色、如同铁塔般的乌戈国主,“你的藤甲兵虽损,但你国中勇士依旧悍勇。待毒烟、毒虫扰敌之后,你率军趁乱掩杀!”
“是!”兀突骨声如闷雷。
一套依托南疆独特环境的、阴险而致命的组合拳,在银坑洞中酝酿成型。孟获重新坐回虎皮大椅,脸上恢复了凶悍与自信:“雷九龙!你以为破了藤甲兵就能征服南疆?哼!这十万大山,每一片树叶,每一缕瘴气,都是我孟获的兵!看你能撑到几时!”
与此同时,沅陵大营。
高顺并未因断魂谷大捷而冒进。他深知丛林作战的凶险,尤其是孟获这等地头蛇,绝不会只有藤甲兵这一张牌。他下令部队休整,巩固新占领的据点,同时派出大量斥候,深入山林,打探孟获主力的动向和南疆各部的反应。
然而,几天后,诡异的事情开始发生。
先是前沿几个哨所的士兵,在巡逻归来后,莫名开始发烧、呕吐,身上出现诡异的红斑,精神恍忽,胡言乱语。军医起初以为是寻常瘴气或水土不服,但服用常规药物后,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迅速恶化,患者皮肤开始溃烂流脓,力大无穷,攻击同袍,状若疯魔,最终在极度痛苦中死去。死亡时,尸体上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腥中带着腐朽的气味。
紧接着,夜间营地的警戒变得异常困难。不是哨兵莫名失踪,就是在岗位上昏昏欲睡,甚至有人报告看到了飘忽的鬼火和听到凄厉的女子哭声(可能是某种迷惑心智的声波或药物所致)。营地的牲畜也开始焦躁不安,无故倒毙。
更可怕的是,一天清晨,大营外围的防御工事附近,发现了大量毒蛇、毒蝎的尸体,以及一些明显被毒虫咬伤而死的士兵遗体。显然,有敌人驱使毒虫发动了夜袭。
“是巫蛊!还有驱兽之术!”随军的南方籍向导惊恐地告诉高顺,“大王,这是朵思大王和木鹿大王的手段!防不胜防啊!”
高顺面色凝重。他不怕正面厮杀,但这种无形无影的毒害和驱虫驭兽的诡秘手段,确实让人头皮发麻,严重打击士气。军营中开始流传起恐慌情绪,士兵们人心惶惶,夜晚不敢入睡,白天精神萎靡。
“必须尽快找到应对之法!”高顺对吕虔和“破甲锐士营”校尉说道,“工部送来的物资里,可有防毒、驱虫之物?”
匠作司丞回禀:“有少量试验性的‘清瘴散’和‘驱虫粉’,但数量有限,且效果未知。朵思大王的毒烟显然非同一般。”
吕虔提议:“大都督,是否可尝试寻找本地熟知草药、对抗巫蛊的能人?或者,向朝廷紧急求援,派遣精通此道的方士或太医前来?”
高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远水难解近渴。而且,依赖外人,终非长久之计。”他目光坚定,“传令下去,全军提高戒备!饮用水必须煮沸,食物严格检查!夜间增设明哨、暗哨,巡逻队加倍,携带锣鼓,遇有异常,即刻示警!”
“命令军医,集中所有病患,隔离观察,尽力救治,并详细记录病症,寻找规律和可能缓解的药物!”
“工兵营,在营地周围挖掘更深的防火沟(防野兽),撒上生石灰,并尝试制作大型的鼓风机,若遇毒烟,可尝试驱散!”
“另外,”高顺眼中寒光一闪,“加大对投降或被俘蛮兵的审讯力度,务必撬开他们的嘴,了解朵思大王和木鹿大王施法的手段、范围和弱点!尤其是……他们施法时,本体通常会在何处?”
高顺知道,面对这种非常规的攻击,恐慌和退缩只会导致灭亡。必须以坚定的意志和严谨的应对,稳住阵脚,并积极寻找反击的机会。南疆的战事,从硬碰硬的军团对抗,转入了更加凶险、更加考验韧性与智慧的诡秘较量。
丛林深处,瘴气与毒虫构成了新的死亡之网,而雷朝的军队,必须在这张网中,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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