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陈知白独坐书房,面前摊着北疆地图。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随火光微微晃动。距离周猛的三千轻骑深入草原已过去十五日,按计划,至少还有三日狄戎才会完成集结。
但他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是他接管朔方后掌握的新能力——只要静心凝神,脑海中便能浮现北疆的山川地貌、城池关隘,甚至能“看见”某些地方的实时景象。起初只是模糊的感应,随着时间推移,这能力越来越清晰。
他称之为:全知之眼。
此刻,他将意念投向北方草原。黑水河一带……景象如水墨画般在意识中展开:密密麻麻的营帐,数不清的战马,还有……正在拔营南移的骑兵洪流。
陈知白猛地睁眼。
“不对……”
他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黑水河到河西的路线:“集结未完成就南下……阿史那顿这是要破釜沉舟。”
门外传来脚步声,韩明的声音响起:“主公,有紧急军情——”
“进来。”
韩明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刚接到三路信使中的一路,周将军急报:狄戎五万骑兵已提前南下,粮草不足,预计五日内抵达河西。”
“不是五日。”陈知白摇头,“他们急行军,三日可到野狼谷。”
“野狼谷?”韩明一愣,“那是……”
“周猛会选择在那里阻击。”陈知白的声音很平静,但韩明听出了其中的分量,“三千对五万,他要以死拖延时间。”
书房里一片死寂。
良久,韩明涩声道:“主公,是否派兵接应?河西还有王澈公子的三千义军,加上周将军的三千,或许……”
“来不及。”陈知白的手指按在地图上野狼谷的位置,“从朔方发兵,最快也要四日。而周猛……他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出谷。”
他转身看向窗外。月色清冷,星光稀疏。
“但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陈知白重新闭上眼。这一次,他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奇特的视野中。意念掠过草原,掠过河流,最终“落”在野狼谷一带。
谷长约十五里,两侧是风化严重的砂岩峭壁,谷底最窄处不足十丈。此刻谷中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岩缝发出的呜咽声,如野狼哀嚎——这大概就是名字的由来。
但陈知白“看”到的,不止是地貌。
他“看”到了岩层的薄弱处,看到了几处可能发生山崩的位置,看到了谷底那条季节河上游的一处天然石坝,只要稍加破坏,就能形成一次小规模的山洪……
还有,他“看”到了谷外三十里处,有一支约八百人的狄戎前锋探马,正在连夜赶路。
“韩明,”陈知白突然开口,眼睛仍闭着,“取纸笔来。要最快的信鸽,送往河西王澈处。”
“主公要传什么令?”
陈知白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我要告诉王澈,野狼谷该怎么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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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谷,周猛的三千骑兵正在一处背风的山坳中休整。战马嚼着豆料,士卒裹着毛毯挤在一起取暖,只有哨兵在四周警戒。
副将走到周猛身边,递过一块干粮:“将军,吃点吧。明日一早就要进谷了。”
周猛沉默片刻,低声道:“这次进谷,你带五百人留守谷外。若我们……若谷内事不可为,你带这些人回朔方,告诉主公,周猛尽力了。”
副将猛地抬头:“将军!我——”
“这是军令。”周猛看着他,“三千人全死在里面,太不值。总得有人回去报信,有人……继续守北疆。”
副将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抱拳:“……末将领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哨兵带着一人奔来——是派往河西的信使之一,此刻满身尘土,脸上有一道血痕。
“将军!”信使滚鞍下马,“河西急信!王澈公子亲笔!”
周猛接过竹筒,拧开蜡封,抽出绢布。火把下,字迹清晰:
“周将军亲启:接朔方密令,知将军欲阻敌于野狼谷。澈已率河西义军两千赶赴谷南,另附主公亲绘谷中布防图及战法详述,请将军依图行事,或可多拖数日。切记:事若急,焚谷南三堆狼烟,澈当率军接应。”
绢布后还附着一张精细的草图——谷中每一处可设障的位置、岩壁可破坏的薄弱点、上游石坝的爆破方法,甚至标注了几处可藏兵的天然岩洞。
周猛盯着图看了很久,忽然想起出征前,陈知白单独召见他时说的话。
那时主公说:“此去草原,若遇绝境,记住——天地万物皆可为兵,山川地势皆可为阵。我会在朔方,看着你们。”
现在想来……
周猛收起绢布,眼中重新燃起光:“传令全军,寅时造饭,卯时进谷。按这张图,重新部署。”
“将军这图……”
“哈哈,有主公相助,何事不可为?”周猛翻身上马,“走,去看看主公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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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阿史那顿率五万骑兵抵达谷北时,已是正午。阳光直射谷口,将砂岩峭壁照得金黄一片。
“大首领,前面就是野狼谷。”兀术指着前方狭窄的谷口,“探马回报,谷中发现汉军活动痕迹,但人数不明,估计不会太多。”
赫连铁勒眯眼看着谷口:“周猛那支骑兵,会不会藏在里面?”
“若是藏了,正好瓮中捉鳖。”阿史那顿冷笑,“传令前锋三千骑,进谷探查。若有埋伏,立刻退出,我们用烟熏。”
三千狄戎骑兵缓缓进入谷口。
谷内寂静得诡异。只有马蹄踏在碎石上的声音,和风吹过岩缝的呜咽。两侧峭壁高耸,阳光只能照到谷顶一线,谷底昏暗如黄昏。
走了约三里,前方出现第一道障碍——数十棵砍倒的胡杨树横在谷中,树干用粗藤绑在一起,形成一道齐胸高的木墙。
“下马,搬开!”千夫长下令。
就在狄戎士兵下马搬树时,峭壁上突然传来一阵轰鸣。
不是箭矢,不是滚石——是整片岩壁在松动。
“山崩!快退——!”
但已经晚了。上方约五丈处,一片宽十余丈的岩壁整个剥落,数千斤的砂岩块轰然砸下,将谷道彻底堵死。烟尘弥漫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更致命的是,这崩塌像是触发了什么连锁反应——谷道前后又接连传来数声巨响,又有三处岩壁崩塌,将进入谷中的三千骑分割成四段。
谷外,阿史那顿听到谷内传来的轰鸣和惨叫,脸色骤变。
“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谷口上方的岩壁上,突然立起一面军旗,在风中猎猎展开,上面的群山在阳光下刺眼无比。
旗旁站着一个人,白衣墨甲,手持长刀。虽然距离很远,但阿史那顿仿佛能看见那人眼中的平静。
“周猛……”阿史那顿咬牙切齿。
这时,谷中升起一道狼烟。不是示警的黑色,也不是求救的红色,而是一种奇异的青色,在天空中凝而不散。
几乎同时,谷南三十里外,王澈看到了那道烟。
他翻身上马,对身后两千河西义军高声道:
“周将军已动手。按陈公的计划——我们去断狄戎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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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书房。
陈知白坐在案前,闭着眼。
脑海中,野狼谷的景象如画卷展开:崩塌的岩壁,被困的狄戎前锋,还有谷南正在绕行的王澈一部……
他能“看见”这一切,就仿佛是在脑海中进行着一场全景直播,但同时也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疲惫。这种【全知视角】的运用极耗心神,每次使用后都会头痛欲裂,需要休整数日。
他睁开眼,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装进竹筒。
“韩明。”
“在。”
“这封信,用最快的方式传给王澈。”陈知白递过竹筒,“告诉他:狄戎粮草辎重队在野狼谷西北五十里的狼头坡扎营,守军不足一千。今夜子时,有雨。”
韩明接过竹筒,朗声道:“末将领命!”
“去吧。”
待韩明离去,陈知白才慢慢坐回椅中,揉着刺痛的太阳穴。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他喃喃自语,“再多撑两天。只要两天……河西的移动防线,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