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的胜利,并未带来多少喘息之机。当第二日的朝阳升起时,狄戎大营中响起的不是撤退的号角,而是更加狂躁、更加密集的战鼓声。阿史那顿彻底撕下了试探的伪装,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在今日碾碎这座顽抗的城池!
数万狄戎大军如同黑色的海啸,从四面八方涌向邙北城。昨日的挫败非但没有让他们退缩,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攻击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最不计代价的模式。
箭矢如同永不停歇的暴雨,从狄戎阵中抛射向城头,压制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无数狄戎步兵,夹杂着部分下马的精锐骑兵,扛着更多的云梯、甚至临时赶制的粗糙冲车,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城墙。他们踩着昨日同伴尚未清理的尸体,瞪着血红的眼睛,疯狂向上攀爬。
城头之上,压力骤增!
王大虎嘶哑着嗓子,在城墙上奔走指挥,他的铠甲上布满了刀箭的划痕和凝固的血痂。安陵郡的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许多人手臂因不断开弓、投石而颤抖,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滚木礌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箭矢也渐渐捉襟见肘。
一处垛口被狄戎勇士突破,数名守军血战倒地,眼看缺口就要扩大!
“堵上去!快堵上去!”一名校尉带着亲兵死命顶住,刀剑交击声刺耳,鲜血不断飞溅。
另一段城墙,猛火油柜因为过度使用而损坏了一台,喷射出的火焰变得断断续续,无法有效阻止狄戎的攀爬。
伤亡在急剧增加,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守军的意志,在敌人仿佛无穷无尽的疯狂进攻下,承受着极限的考验。防线,似乎在摇摇欲坠。
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邙北城内,被守军誓死保护着的百姓,再也无法安然待在后方。
“军爷们为了咱们在拼命!咱们不能干看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曾是城中颇有声望的夫子,他拄着拐杖,站在街心,对着聚集过来的民众嘶声高喊,“有力气的,跟我上城头,帮忙搬运石头、救护伤员!妇孺老弱,去烧水、做饭、拆了门板做担架!”
“对!跟狄戎拼了!”
“城破了谁都活不了!帮军爷守城!”
“我家还有几根房梁,拆了给军爷当滚木!”
没有过多的动员,求生的本能和对守军恩义的回报,让城中百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青壮年们红着眼睛,扛起家中能找到的任何重物——门板、房梁、甚至磨盘,冒着不时落入城中的流矢,奋力冲上城墙,将“滚木礌石”送到守军手中。妇孺们抬着热气腾腾的粥饭和开水,穿梭在伤兵之间,用并不熟练的手法为他们包扎止血。更有一些胆大的年轻人,捡起阵亡士兵的刀枪,自发组织起来,填补防线的薄弱处。
一个半大的小子,扛着一块比他还大的石头,踉跄着冲到垛口,奋力砸下,看着下面的狄戎士兵被砸翻,他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股狠劲。
一位大娘端着水碗,不顾流矢,硬是给一名手臂受伤、无法动弹的士兵喂下了温水。
老者带着人,将城中寺庙、官衙的门板、梁柱全部拆下,源源不断运上城头。
这突如其来的生力军和无私的支持,如同甘霖般注入守军近乎枯竭的躯体。王大虎看着那些与士兵并肩作战、甚至倒下的百姓,虎目含泪,胸中豪气翻涌,嘶声怒吼:“弟兄们!百姓们在看着我们!在和我们一起战斗!我们不是孤军奋战,为了身后的父母妻儿,跟狗日的狄戎拼到底!”
“拼到底!”
“杀!跟这帮狄戎拼了!”
守军的士气被再次点燃,疲惫仿佛被这股同仇敌忾的意志驱散,他们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硬生生将几处险情压了下去!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又从午后鏖战至黄昏。城墙多处破损,守军和百姓的伤亡都在增加,但防线,依旧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死死钉在原地!
狄戎的攻势,在守军和百姓顽强的抵抗下,也显露出了疲态。连续两天不计代价的猛攻,让他们付出了超过五千人的惨重伤亡,士气不可避免地下滑。
就在夕阳即将沉入地平线,狄戎发起今日最后一次、也是最疯狂的一波进攻,企图一举压垮守军时——
在狄戎大军的侧后方,遥远的地平线上,突然扬起了冲天的烟尘!紧接着,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面玄底群山、炊烟袅袅的“桃源”大旗,在落日的余晖中赫然显现!
赵天雄、周猛所率领的桃源军主力,经过连日急行军,终于在此刻,如同神兵天降,赶到了战场!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赵将军!周将军!看到了吗,我们的主力部队回来了!”
城头上,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所有守军和百姓都激动得热泪盈眶,疲惫的身体里仿佛又涌出了新的力量!
赵天雄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形势,立刻下令:“周猛,立刻率城中剩余骑兵直冲狄戎攻城部队侧翼!步卒结阵,随我压迫其本阵!与回城的弟兄们形成两面夹击之势,解邙北之围!”
“弟兄们,随我杀!”周猛一马当先,如同猛虎下山,率领养精蓄锐已久的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了正在攻城的狄戎部队腰部!
正在全力攻城的狄戎军队,猝不及防之下,侧翼瞬间大乱!城头上的守军见状,士气大振,刚回援的桃源主力亦是同时跟进,一同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阿史那顿在后方看到突然出现的安陵郡援军,以及陷入混乱的前锋,脸色剧变。他知道,里应外合之下,今日破城已无可能,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撤!鸣金收兵!”他咬着牙,极其不甘地下达了命令。
清脆的鸣金声响起,攻城的狄戎部队如蒙大赦,仓皇后撤,丢下了满地的尸体和攻城器械。
邙北城,在军民一心、血战两日之后,终于在援军抵达的曙光中,守住了!
残阳如血,映照着城头相拥欢呼的士兵和百姓,也映照着城外狄戎大军撤退时扬起的尘埃。陈知白站在郡守府高处,望着这一切,缓缓松了口气。
最危险的时刻,过去了。但战争,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