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坡,坡如其名,地势起伏,沟壑纵横,官道在此处变得狭窄,两侧是连绵的土丘和干涸的河床,不利于大规模骑兵展开冲锋,却是打埋伏、搞骚扰的绝佳之地。
周猛率领的五千安陵郡精锐,早已在此处严阵以待。他将两千弓弩手隐藏在正面土丘的反斜面及两侧的沟壑林木之中,另外三千由刀盾手和长枪兵组成的混编部队,则作为预备队,扼守在官道转弯后的一处稍显开阔的高地之后,那里是预设的撤退通道。
士兵们沉默地检查着弓弩,将箭矢插在触手可及的泥土里,眼神锐利而冷静。他们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数万狄戎主力,此战凶多吉少,但无人退缩。主公的信任,身后家园的安危,以及之前解救百姓时获得的感激,都化作了他们胸中沸腾的战意。
“都给老子听好了!”周猛压着嗓子,在阵前来回走动,“咱们的任务不是死磕,是逗狗!等那群狼崽子进了套,弩箭就给老子往死里射!射完就按预定路线撤,不准恋战!谁要是脑子一热冲出去,害了弟兄们,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他粗俗却直白的话语,让士兵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纷纷低声应诺。
日头渐高,远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涌动的烟尘。先是大批狄戎游骑呼啸而来,他们警惕地搜索着官道两侧,箭矢不时射入可疑的草丛。然而,安陵郡的桃源军隐蔽得极好,并未暴露。
很快,狄戎主力前锋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人马皆披皮甲,锋利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气势汹汹。他们显然没把可能出现的小股骚扰放在眼里,队形虽然因为地形而稍显拥挤,但行进速度并未大减。
眼看前锋大半已进入伏击圈,周猛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挥下手臂:“放箭!”
“嗡——!”
仿佛瞬间掀开了死亡的幕布!两侧土丘和沟壑中,数千支破军弩箭如同飞蝗般激射而出,带着凄厉的尖啸,居高临下,狠狠地灌入狄戎骑兵队列之中!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瞬间连成一片!冲锋在前的狄戎骑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瞬间人仰马翻,惨叫声、战马嘶鸣声骤然爆发!狭窄的官道瞬间被倒毙的人马尸体堵塞,后续骑兵收势不及,猛烈地撞上前方,顿时一片大乱!
“有埋伏!下马!结阵!”狄戎前锋将领又惊又怒,厉声嘶吼。
然而,桃源军的弩箭仿佛无穷无尽,一轮接着一轮,精准而致命地倾泻在混乱的敌群中。尤其是一些手持“桃源连弩”的精准射手,专门点名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和旗手,更是加剧了混乱。
“第一队,撤!第二队,掩护射击!”周猛见初步目的达到,毫不贪功,立刻下令按计划交替撤退。
弓弩手们迅速收起弩机,沿着早已勘探好的撤退路线,如同退潮般向后方高地撤去,动作迅捷而有序。
狄戎前锋好不容易稳住阵脚,组织起一批弓箭手进行反击,却发现敌人早已消失在土丘之后,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
“追!给我追上去,杀光他们!”前锋将领气得暴跳如雷,留下部分人手清理道路照料伤员,亲自率领还能行动的四五千骑兵,沿着官道猛追。
当他们怒气冲冲地追过官道转弯,以为即将咬住敌人尾巴时,等待他们的,是扼守在高地上的三千安陵军步卒严密的枪阵和又一波密集的弩箭!
“立盾!长枪!”桃源军校官厉声喝道。
“轰!”巨大的盾牌重重砸入地面,长矛如林般从缝隙中刺出。
同时,撤至高地的弓弩手再次张弓搭箭,进行覆盖射击。
狄戎骑兵在狭窄地形下面对严阵以待的枪阵和弩箭,冲锋势头再次受挫,丢下数十具尸体后,不得不暂时后退。
然而,他们刚退,周猛又带着休整好的弓弩手从侧翼冒出来,进行新一轮的骚扰射击。
狄戎追,则安陵退,依托预设阵地阻击。
狄戎停,则安陵扰,箭矢从不远处飞来。
狄戎分兵包抄,则安陵利用熟悉的地形快速转移,甚至反过来利用复杂地形打小规模的反伏击。
周猛将“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游击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就像一块牛皮糖,死死黏住了狄戎主力前锋,让其前进速度变得如同龟爬。从正午到日落,狄戎前锋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却仅仅向前推进了不到二十里,士气在不断的骚扰和伤亡中急剧下降。
落马坡至邙北城下的这片区域,成了狄戎骑兵的噩梦之地。他们空有强大的冲击力,却无处施展,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来自暗处的冷箭和无处不在的骚扰。
直到夜幕降临,狄戎主力大部终于赶到。阿史那顿看着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前锋,以及那满地的狄勇士卒尸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连一支阻扰的小股部队都收拾不了!”他怒骂一声,却也知道夜间追击风险更大,只得强压怒火,下令大军就地扎营,明日再行进军。
而周猛和赵天雄,则趁着夜色,带着完成了迟滞任务的部队,交替掩护,悄然撤回了邙北城。他们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胜利果实,更是宝贵的时间,以及狄戎大军初战受挫、锐气已失的消息。
这一天,是用狄戎的鲜血和桃源军的智慧换来的。它为邙北城的防御准备,争取到了最关键的喘息之机。城头上,王大虎看着安全归来的周猛、赵天雄二人,以及远方狄戎营地的连绵火光,重重松了口气,随即眼神更加坚定。
真正的考验,明日才将开始。但经过落马坡一役,守城军民的信心,已然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