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了山间的薄雾,将乱石林照得一片透亮。危机暂解,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无形的紧张。阿鬼在外围警戒,墨渊和云汐则在巨石遮蔽下,争分夺秒地调息与准备。
云汐盘膝而坐,焦尾琴横于膝上,但她并未弹奏,只是将手轻按于琴弦,闭目凝神。她在回味,回味艺术节上以琴音净化“尘网”的圆融自如,回味昨夜以灵魂直接震颤驱散虫潮的惊险决绝。她在尝试将这两种不同的力量运用方式融合、理解,寻找那个最有效、消耗最小的平衡点。
墨渊则坐在她对面,同样闭着双眼。他没有调息,而是在脑海中,再次推演那幅源自“素”的、“心痕映轨图”的复杂轨迹。线条交织,节点明灭,那象征着轮回契约的庞大结构,以及其上那个由两人誓言缠绕而成的、坚固无比的死结。
不知过了多久,墨渊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云汐沉静的侧脸上。阳光透过石缝,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看着她指间隐约流转的、与焦尾琴和同心珏共鸣的微光,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云汐。”他轻声唤道。
云汐闻声,从深沉的冥想中回过神来,看向他。
“单凭推演,我无法完全理解‘心痕映轨图’的奥秘。”墨渊的目光深邃,“‘素’留下的,并非单纯的路径,更是一种……状态的描述,一种规则的显化。或许,需要你我共同沉浸其中,才能真正窥见其全貌。”
云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像在地宫时那样,意识共同进入?”
“不完全是。”墨渊摇头,“地宫时是追溯记忆碎片。这次,是主动以你我灵魂为引,以同心珏为核心,直接映照‘心痕映轨图’的轨迹,进行模拟推演。这比追溯记忆更凶险,一旦意识在规则轨迹中迷失,可能伤及灵魂根本。”
他凝视着她,语气凝重:“你刚刚灵魂之力消耗过度,本不应此时进行。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守契人的步步紧逼,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云汐没有丝毫犹豫,她将手从琴弦上抬起,伸向墨渊:“来吧。我的力量恢复了一些,足以支撑。我们需要更了解我们的‘敌人’——无论是守契人,还是我们自身立下的誓言。”
她的果断与坚定,让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不再多言,伸出手,与她的手掌相抵。
刹那间,灵魂共脉被激发到极致!同心珏在两人灵魂深处同时发出灼热的光芒,金白色的光华将他们周身笼罩。
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身体,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由无数光流与暗影构成的奇异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道代表着因果、命运、规则的轨迹在纵横交错,奔流不息。有些轨迹明亮璀璨,有些黯淡无光,有些纠缠成团,有些则戛然而止。这便是“心痕映轨图”在他们意识中的直接显化!是轮回规则的微观宇宙!
而在无数轨迹的中央,一道巨大、沉重、散发着无尽悲哀与执念的“环”赫然在目!它由两道截然不同、却又紧密缠绕的光束构成——一道炽烈如阳,带着守护山河万民的决绝;一道清冷如月,带着牺牲自我成全一人的痴狂。这两道光束相互倾轧,相互制约,构成了那个无法解开的死结,也正是这庞大轮回契约的核心!
仅仅是意识靠近,一股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那是千百年积累的悲伤、无奈、绝望与不甘!
墨渊的意识体剧烈震荡起来,那熟悉的、每一次轮回终结时的痛苦记忆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他看到城墙上万箭穿心的身影,看到雪地里燃尽生命的火焰,看到无数个她在他怀中消散的瞬间……焦躁、愤怒、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噬!
“墨渊!”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负面洪流淹没的刹那,一道清冽而坚定的意识之音,如同定海神针般传入他“耳中”。是云汐!
她的意识体散发着温润而稳定的金白色光芒,主动迎向了那冲击墨渊的负面洪流。她没有试图对抗,而是如同最包容的水流,引导、分担、化解着那份沉重。
“看着我,感受我。”她的意识传递着无比的信任与温暖,“我们在一起。这一次,不一样。”
与此同时,同心珏的力量在他们交融的意识中流淌,不再是单纯的守护,而是开始主动“阅读”那些构成死结的规则轨迹,分析着其中每一道执念的由来,每一分冲突的根源。
奇迹般地,在云汐的支撑与同心珏的解析下,墨渊混乱的意识逐渐稳定下来。他不再被动承受那痛苦的冲击,而是开始以更冷静、更超脱的视角,去审视那道巨大的“环”。
他“看”到了第一世“玄”立誓时,眼底对苍生的责任与对她无法割舍的爱意交织成的痛苦。他也“看”到了第一世“素”许愿时,心中那份宁愿自我毁灭也要换他一线生机的决绝。
两种爱,都真挚无比,却因天道的无情与规则的局限,成了相互倾轧的枷锁。
“原来……如此……”墨渊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叹息,那积累千世的焦躁与怨怼,在这一刻,似乎消散了不少。他明白了,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对方,而是那份因爱而生、却因规则而扭曲的“执念”。
云汐的意识也感受到了这份明悟,她与他靠得更近,两种意识光辉交融,共同面对那巨大的死结。
虽然依旧无法立刻解开,但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症结”所在,也第一次,真正以“我们”而非“我与你”的视角,站在了这轮回的起点之前。
意识回归。
巨石下,两人同时睁开双眼,手掌依旧相抵,目光交汇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前路依旧凶险,但心,已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