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周凯正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头版头条的黑体字格外醒目——“联合国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席位”,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周厂长,您看了吗?咱中国在联合国说话算数了!”老王拿着报纸冲进办公室,嗓门洪亮得能震落窗台上的雪,“以后看谁还敢小瞧咱!”
周凯笑着点头:“看到了,大好事。”他知道,这意味着国家在国际上的地位又进了一步,对他们这些搞外贸的来说,更是天大的好消息——以后出口的路子,只会更宽。
厂里的议论持续了好几天,连车间里的工人都在讨论“联合国是啥地方”“以后咱的刀是不是能卖到更多国家”。周凯趁机开了个会,鼓励大家把质量抓得更严:“以后咱代表的是中国,可不能给国家丢人。”
日子在平静中滑向年底,这是钢蛋和铁蛋去东北后的第一个春节,家里空荡荡的,连贴春联都显得没那么热闹。周凯和秦淮茹商量着:“回趟昌平吧,看看爸妈,送点年货就回来。”
秦家村的年味儿比城里浓,秦父秦母见了他们,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俩孩子没回来?”秦淮茹红了眼圈,周凯赶紧打岔:“农场忙,不让请假,等明年夏天让他们回来探亲。”
饭桌上,秦父拿出周凯带来的二锅头,喝得红光满面:“凯子,听说你厂里的刀卖到外国去了?真给咱老秦家长脸。”周凯笑着给岳父添酒:“都是大家一起干的,不算啥。”
短暂的相聚后,夫妻俩回了城。除夕夜,家属楼里万家灯火,周凯和秦淮茹包了饺子,摆了两双碗筷,对着空座位愣了半天。“孩子们现在应该也在吃饺子吧?”秦淮茹轻声说。周凯嗯了一声,给她夹了个饺子:“肯定的,农场过年不会亏待他们。”
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衬得屋里格外安静,却也透着股踏实——至少,孩子们在安稳的地方,这就够了。
1972年的春节刚过,更大的消息传来——尼克松要访华了。
整个京城都像被彻底清扫过一遍,街道两旁的标语换了新的,墙角的杂草被拔得干干净净,连钢渣厂门口的水泥路都重新铺了一层。李怀德在会上反复强调:“这段时间,谁也不许出岔子!外国记者说不定就藏在哪个角落,咱得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车间里的卫生搞得比平时严了十倍,机器擦得锃亮,连工人的工装都要求熨烫平整。周凯看着焕然一新的厂区,心里有些感慨——国家正在一点点变好,虽然步子慢,但方向是对的。
尼克松访华那天,厂里特意放了半天假,让大家回家看新闻。周凯和秦淮茹守在邻居家的黑白电视前,看着尼克松走下飞机舷梯,看着那只跨越太平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屋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以后……是不是就不打仗了?”秦淮茹小声问。
“会越来越好的。”周凯握住她的手,语气笃定。
日子像流水一样向前,钢渣厂又参加了几次广交会。周凯只去过一次,大部分时间都交给了新提拔的聂副厂长——那是个懂外语、脑子活的年轻人,周凯有意培养他,自己则把精力放在新车间的技术升级上。
出口的订单越来越多,不仅有刀具、木雕,周凯还根据国际市场的需求,研发了一批不锈钢餐具,在广交会上大受欢迎。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好,职工的工资又涨了一级,分到新家属楼的人也越来越多,周建设一家搬进了三室一厅的新房,王秀莲见人就说:“托凯子的福,咱也住上楼房了。”
周大军成了运输科的骨干,开着卡车跑遍了大江南北;李秀梅在食堂当了组长,把伙食打理得井井有条;周建设的木工活成了厂里的招牌,外宾来参观时,总要特意看他雕的刀鞘。
唯一的遗憾,是秦淮茹的肚子始终没动静。夫妻俩不是没努力过,可不知为啥,二胎的事总没盼头。秦淮茹偶尔会叹气:“要是有个闺女,像个小棉袄似的,多好。”周凯安慰她:“顺其自然,咱有钢蛋铁蛋,已经很知足了。”
其实他心里也觉得可惜,前世就想要个女儿,这辈子这个念想更强烈了。但他知道,这事急不来,日子还长,总有希望。
1973年的秋天,周凯收到了钢蛋铁蛋的信,说他们在农场入了团,还被评为“生产能手”,钢蛋跟着师傅学会了修拖拉机,铁蛋养的猪成了农场的“模范猪”。信里还附了张照片,兄弟俩穿着军装,站在拖拉机前,晒得黝黑,笑得露出白牙。
周凯把照片摆在桌上,看了又看,心里又骄傲又心疼。秦淮茹摸着照片上儿子的脸,眼泪掉了下来,却带着笑:“长大了,真长大了。”
窗外的梧桐叶又黄了,落在新家属楼的阳台上。周凯看着远处的高炉,看着车间里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所谓岁月,就是这样——有遗憾,有牵挂,却总在平静中,藏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只要守着这份踏实,一步一步往前走,日子总会越来越好。就像他们的钢渣厂,就像他们这个家,就像这个正在慢慢变好的国家。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稳稳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