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秋意渐浓,秦家村后山的藤条染上了层浅黄,晒谷场上的安全帽已经堆成了小山。周凯特意调了辆小型货车,带着后勤处的老张和仓库管理员小王,一早就往秦家村赶。车窗外的白杨树叶子簌簌落着,周凯望着窗外掠过的田埂,心里盘算着今天要办的事——验收、结账、拉货,顺便得跟岳母再叮嘱几句下月的用料标准。
刚到村口,就看见三叔蹲在老槐树下抽烟,见车来了,赶紧掐了烟迎上来:“凯子,可算来了!你婶子们天不亮就起来拾掇,把合格的都挑出来堆在祠堂了。”
周凯跳下车,跟三叔往祠堂走,远远就听见妇女们的说笑声。祠堂里果然整齐码着两千顶藤编安全帽,每一顶都用麻绳捆成一摞,藤条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岳母正戴着老花镜,挨个检查最后一遍,见周凯来了,直起腰笑道:“你来啦,放心看,不合格的都挑出去重编了,这堆保准个个结实。”
周凯拿起一顶,手指顺着藤条的纹路摩挲——藤条选得是油亮的老藤,编得密不透风,边缘还用细藤缠了圈加固,比样品还要精致。他试着往头上一戴,大小合适,沉甸甸的压在肩上也不晃,心里踏实下来,对老张说:“老张,点数吧,没问题咱就装车。”
老张和小王开始点数,岳母拉着周凯到一旁,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这是记账本,每家人编了多少顶,都记着呢。你三叔算好了,总共两千顶,五毛一顶,正好一千块。”她把布包塞给周凯,“你点点,都是零钱凑的,怕你不好找零。”
周凯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沓毛票、角票,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块票,显然是各家凑起来的。他笑着推回去:“婶子,我还能信不过您?钱我带来了,现成的十张大团结,您拿着给大家分。”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十张崭新的十元纸币,这在村里可是笔巨款,妇女们的眼睛都亮了。
三叔接过钱,在晒谷场上喊:“都过来领钱咯!按本子上的数,张氏编了八十顶,四十块;李氏五十顶,二十五块……”
妇女们排着队领钱,手里攥着钱笑得合不拢嘴。有个年轻媳妇拿到钱,当场就给怀里的娃买了根糖葫芦,娃举着糖串在人群里跑,笑声脆生生的。周凯看着这场景,忽然想起小时候村里分粮的日子,那时候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哪想过有一天,妇女们靠编藤条就能挣到零花钱。
正看着,二叔扛着个麻袋从后山方向走来,麻袋鼓鼓囊囊的,还在微微动弹。“凯子!”二叔把麻袋往地上一放,拍着手上的泥,“前几天山里下套,套着只野物,够肥!想着你厂里人多,带回去给大家伙儿改善改善伙食。”
麻袋里传来“呜呜”的低鸣,周凯掀开一角,见是只肥硕的鹿,皮毛油光水滑,显然是山里少见的大家伙。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道谢:“二叔费心了,这东西在城里可不容易见着。”
二叔咧着嘴笑:“你婶子说,你厂里人辛苦,该补补。快装上,别让它跑了。”
周凯让小王帮忙把麻袋抬上货车,又塞给二叔五十块钱:“二叔,这钱您一定收下,就当是厂里买的,不然我没法跟食堂交代。”二叔推搡了半天,还是被周凯硬塞进兜里,红着脸念叨:“这孩子,跟你叔还客气啥……”
装完安全帽,周凯让小王先开车回厂,自己坐三叔的三轮车慢悠悠往回赶。路上三叔絮絮叨叨说:“你二叔为了套这东西,在山里守了三宿,脚都磨起泡了。你婶子心疼他,今早还炖了鸡蛋给他补身子呢……”周凯听着,心里暖烘烘的,觉得这沉甸甸的麻袋里,装的不只是野物,更是村里人实打实的心意。
回到厂里时,已经是下午。周凯把东西交给食堂的傻柱,特意叮嘱:“处理干净点,晚上备桌酒席,把厂里的领导都请来,就说秦家村的乡亲们送了点山货,感谢大家多照顾。”傻柱眼睛一亮:“周处放心,保证做得香!我这就去烧水褪毛!”
傍晚时分,食堂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临时搭起的圆桌上摆好了凉菜——凉拌木耳、酱肘子、油炸花生米,都是厂里食堂的拿手菜。李怀德第一个到,看见周凯就笑:“听说你从村里带好东西回来了?”
“是啊,二叔在山里套的,新鲜得很。”周凯给她递烟,“乡亲们的一点心意,正好请大家伙儿尝尝鲜。”
李怀德搓着手笑:“那可得好好尝尝。小时候在老家,最盼着冬天打野物,肉炖得烂烂的,汤都是香的。”
其他领导陆续到了,车间主任、财务科长、保卫科长……坐了满满一桌。傻柱端着第一道菜上来,正是红烧鹿肉,肥瘦相间,酱汁浓稠,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来来来,尝尝这个!”李怀德率先夹了一筷子,嚼了两口,眯着眼点头,“嗯,够味!这山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肉紧实,还带着股清甜味。”
众人纷纷动筷,席间气氛热络起来。保卫科长喝了口酒,拍着周凯的肩膀:“周处这本事,既解决了厂里的用料,又帮了村里,一举两得啊!”
“都是应该的。”周凯笑着敬酒,看着满桌笑脸,心里踏实——这趟秦家村没白跑,往后厂里的安全帽有了着落,村里的乡亲们也多了份进项,日子总能越过越红火。
宴席散后,周凯站在食堂门口,望着秦家村的方向,月光洒在厂区的空地上,像铺了层白霜。他想,这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就像那藤编的安全帽,得一针一线慢慢编,才能结实又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