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四合院的穿堂屋像道界碑,隔开了前院东西两厢的烟火气。东厢房闫锡贵家的算盘声刚歇,西厢房周建设家的门就“吱呀”开了,周凯拎着工具包从耳房出来,袖口沾着轧钢厂的机油,路过穿堂屋时,正撞见闫锡贵家三个小子在抢半块窝头。
最大的闫解成11岁,仗着个子高把窝头攥在手里,9岁的闫解放抱着他的腰往后拽,5岁的闫解旷踮着脚蹦,黑黢黢的小手在哥哥们身上乱抓。闫锡贵蹲在煤堆前,看着仨儿子打架,嘴里却在算煤账:“解成今天多吃了两口糊糊,烧煤得加半两;解旷昨天尿床,洗褥子用了半瓢水,水费得记上……”他媳妇扶着怀,靠在门框上叹气,肚子里的老四刚显怀,家里的口粮账已经让她愁得掉头发。
周凯没停脚,往西厢房主屋走。那间耳房是他的住处,挨着主屋的山墙,小得只能摆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木箱,墙角堆着他从空间里悄悄挪出来的几件旧衣服,乍看和这个年代的物件没两样。主屋的门虚掩着,婶子王秀莲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她在街道缝纫社缝补了一夜,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
“小凯起来了?”王秀莲掀帘出来,眼睛里带着红血丝,手里拿着个温热的窝头,“建设早上去印刷厂了,说让你把这窝头带上,厂里的粥稀,垫垫肚子。”她说话时总爱往耳房瞟,像是怕那小屋漏风,夜里冻着周凯——自从周凯父母没了,她就总觉得这孩子可怜,哪怕自家口粮紧,也得匀出一口给他。
周凯接窝头时,指尖触到婶子手上的茧子,又硬又糙,是常年攥针线磨出来的。“婶子,我昨天发了津贴,买了两斤红糖,放你柜里了。”他轻声说,那是他用空间里的罐头换的钱,特意挑了供销社最好的红糖,想着给怀孕的闫锡贵媳妇送点,也给婶子补补身子。
王秀莲眼睛一亮,又赶紧摆手:“你留着自己吃,我不爱吃甜的。”嘴上这么说,转身却往柜里看,嘴角悄悄翘了翘。
小叔周建设在街口的“红光印刷厂”上班,那厂子小得只有两台旧机器,印些传单和供销社的价目表,工资低得可怜,全靠加班费贴补家用。每天天不亮,他就推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出门,车后座捆着待印的纸卷,回来时满身油墨味,连说话都带着股墨香。
“小凯,帮我把这捆废纸搬耳房去。”周建设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推着车进院,车斗里装着半捆裁坏的传单,纸边参差不齐,“厂里裁错了尺寸,扔了可惜,你耳房冷,烧这个暖和。”周凯赶紧过去搭手,传单上印着“大减价”的红字,油墨还没干透,蹭得他手心发红。
叔侄俩刚把纸搬进耳房,中院的易中海就溜达过来,手里把玩着个铁球,眼睛却往主屋瞟。“建设,今天不上班?”他笑着打招呼,语气里带着点打探——自从知道周建设在印刷厂能接触到“文化人”,易中海就总爱凑过来,想托他给厂里的宣传栏写标语,好在领导面前露脸。
“刚送完货,歇会儿就走。”周建设递过一把椅子,自己蹲在地上擦自行车链条,“易师傅有事?”
易中海眼珠转了转,往傻柱家的方向努努嘴:“那小子进了厂,一个月才挣五块多,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他妹妹了。我前阵子想给他介绍个夜校的活,他倒好,非说跟着小凯学开车更实在……”话里话外,是在抱怨傻柱没按他的计划走。
周凯在一旁听着,心里冷笑。易中海的算盘打得真响,想让傻柱欠他的情,将来好拿捏着养老,偏巧自己前阵子帮傻柱在车队找了个擦车的零活,一天能多挣两毛,这下打乱了他的算计,难怪最近见了自己总爱绕着走。
“傻柱那孩子实诚,学手艺是正经事。”周建设没听出话外音,直愣愣地接话,“小凯也常帮他,都是院里街坊,该的。”易中海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转了话题,没坐多久就走了。
他刚挪步,后院的聋老太太就拄着拐杖过来了,径直往耳房走。她明明看见周凯和小叔在说话,却装没听见,手往耳房里指,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咿咿呀呀比划着——那是盯上了周凯昨天买的红糖,想讨点回去。
王秀莲赶紧从屋里出来,塞给老太太半块窝头:“您尝尝,刚蒸的。”老太太接过窝头,却没走,眼睛还盯着耳房,直到周凯从里面拿出一小撮红糖递过去,她才咧着嘴笑,拄着拐杖颠颠地回了后院。
“这老太太,精着呢。”王秀莲看着她的背影叹气,“前阵子闫家媳妇孕吐,她讨了块姜,转头就跟易中海说闫家藏了好东西不拿出来,心眼子比筛子还多。”
周凯没接话,心里清楚,这四合院里就没真正的“糊涂人”。闫锡贵算计着每一分口粮,易中海打着养老的算盘,聋老太太借着“可怜”讨好处,就连看似粗线条的傻柱,也懂得谁真心对他好——早上周凯去车间,就见傻柱蹲在卡车旁擦轮胎,手里攥着个白面馒头,见了他就往他兜里塞:“凯哥,我昨天擦车挣的钱,买了俩,你一个。”
晌午时分,周凯准备去厂里,路过前院时,闫锡贵正逼着三个儿子背乘法表,闫解成背错一句,就被他用算盘敲了一下脑袋。“……三七二十一,三八……三八……”闫解放卡了壳,眼睛瞟着周凯手里的窝头,咽了口唾沫。周凯心里一动,把没吃的那半个窝头递过去,闫锡贵刚想拦,被他媳妇瞪了一眼,把话咽了回去。
“谢……谢谢凯哥。”闫解成接过窝头,塞给弟弟们分着吃,自己只咬了一小口。周凯笑了笑,转身往院门口走,身后传来闫锡贵媳妇低声的道谢,还有闫解旷奶声奶气的“凯哥再见”。
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周凯摸了摸口袋里小叔给的光面纸,上面印着的苹果红得发亮,又想起婶子缝的褂子,针脚密得像锁住了所有暖意。这四合院的日子,确实藏着太多算计,可算计底下,也总有些热乎气在——小叔藏在废纸堆里的疼惜,婶子缝进针脚里的牵挂,傻柱塞过来的半个馒头,甚至闫家孩子那句怯生生的道谢,都像这秋日的阳光,不炽烈,却足够把日子焐得暖和。
他加快脚步往轧钢厂走,心里更踏实了。不管易中海的算盘多精,聋老太太的心思多细,他只要守着自己的活法,护着真心待他的人,这日子就总能往前挪,一步一步,踩得稳稳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