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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血,泼洒在苗疆连绵的群山之间。锣鼓声从河谷深处传来,穿透缭绕的薄雾,一声声敲击在赵泓的胸口。

他站在村寨外的山坡上,俯瞰着下面逐渐聚集的人群。火把连成长蛇,在渐暗的天色中蜿蜒游动,全都朝着盘瓠神庙前的广场汇集。三天前,他们抵达这个位于苗疆腹地的白溪寨,听闻这里保留着最古老的盘瓠祭祀传统。对正在追查宫廷秘毒“朱颜骨”的赵泓和臻多宝而言,任何线索都不容错过。

“看这阵仗,比京城的庙会也不差。”臻多宝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递来一碗深绿色的药汁,“喝了它,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毒素。”

赵泓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自从中了那诡异的“朱颜骨”后,他的身体已变得不像自己的。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临火海,更可怕的是,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常在夜深时闯入脑海。

“今日的傩戏非同小可。”臻多宝神色凝重,“我打听过了,这是十年一度的大祭,据说祭祀过程中,盘瓠神会附身在选定的舞者身上,预言未来的吉凶祸福。”

赵泓默默点头。他们混入白溪寨已费尽周折,若非臻多宝精通苗语又备足了礼物,恐怕连寨门都进不来。苗人对汉人本就戒备,更何况是这种神圣的祭祀活动。

“你的脸色不太好。”臻多宝端详着他,“要不今晚我一个人去?”

“不必。”赵泓摇头,“线索既指向此地,我岂能因小恙而退缩。”

话虽如此,当他步下山坡,走向那鼓声隆隆的村寨时,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盘瓠神庙前的广场上,已聚集了近千人。中央垒起一座高台,四周篝火熊熊,映得每个人脸上光影摇曳。赵泓和臻多宝挤在人群边缘,目光扫过那些戴着各式傩面的舞者。

“看那主祭的面具。”臻多宝低声道。

赵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祭司,头戴一具色彩斑斓的犬首面具,那便是苗人始祖盘瓠的象征。面具上的彩绘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双空洞的眼窝仿佛真有生命般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鼓声渐急,祭祀开始了。

主祭高举双臂,吟唱着古老的祷文。那语言赵泓完全听不懂,只觉音调起伏如连绵山峦,带着原始的野性力量。随着他的吟唱,周围的舞者开始旋转、跳跃,他们的动作越来越狂放,越来越失去控制。

赵泓感到胸口发闷,体内的毒素似乎被这狂热的氛围唤醒,开始蠢蠢欲动。他强忍不适,目光扫视着那些舞者,试图从中找出可能与“朱颜骨”有关的线索。

突然,鼓点一变,变得更加急促、更加激烈。数十名舞者围着篝火疯狂旋转,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鬼魅。赵泓的视线开始模糊,那些舞者的身影仿佛分裂又重合,犬首人身的怪物在他眼前时隐时现。

“你怎么了?”臻多宝察觉他的异常,低声问道。

赵泓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高台上的主祭吸引住了。那犬首面具后的双眼,此刻似乎正死死盯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来历,他的目的,甚至他体内流淌的毒。

鼓声如雷,一声声敲击在赵泓的心脉上。他感到天旋地转,周围的喧嚣忽远忽近。那些舞者的呐喊、观众的欢呼,都化作扭曲的声浪,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不对劲...”赵泓喃喃道,汗水已浸透了他的衣襟。

就在这一刻,主祭突然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不似人类,更像野兽的嚎叫。所有舞者应声跪地,全场霎时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夜空中回响。

赵泓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苏醒,一种原始的、狂暴的力量正随着祭祀的节奏在他血液中奔腾。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抽搐,模仿着那些舞者的动作,仿佛他的身体还记得某些早已被遗忘的本能。

“赵泓!”臻多宝抓住他的手臂,声音中带着罕见的紧张。

赵寰视着广场中央,那里已不再是普通的苗寨祭典。他看见无数光影交织,看见祖灵盘旋,看见命运之线在火焰中缠绕、燃烧。那些戴着傩面的舞者,在他眼中已变成真正的神灵与妖魔,他们的舞蹈讲述着宇宙的奥秘,生死的轮回。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被这景象吸引、吞噬,仿佛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这宏大叙事的一部分。体内的“朱颜骨”在欢欣雀跃,与这古老的仪式产生共鸣,唤醒着他血脉深处沉睡的记忆。

鼓声再起,如狂风暴雨,席卷一切。赵泓的瞳孔放大,他的意识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在这一刻,他既是大宋的皇子,也是远古的祭品;既是追查真相的猎人,也是命运掌中的猎物。

主祭举起一个骨制酒杯,向着天空敬献。那一瞬间,赵泓清楚地看见,杯中液体是诡异的猩红色,与“朱颜骨”中毒者咯出的鲜血如出一辙。

就在赵泓的意识即将被那原始力量彻底吞噬之际,一股刺鼻的清凉气味钻入他的鼻腔。下一刻,他被一股大力向后拉扯,踉跄着退出了狂热的人群。

“稳住呼吸,跟着我的节奏。”臻多宝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赵寰感觉自己的后背撞在粗糙的树干上,远处篝火的光芒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臻多宝一手按在他的胸口,另一手持着一个打开的药囊,那股清凉的气息正是从中散发出来。

“宁神草,产自大理雪山,有安定心神之效。”臻多宝简洁地解释,目光紧锁赵泓的瞳孔,“你的心跳太快了,慢下来。”

赵泓尝试深呼吸,但胸腔内的狂跳难以平息。远处的鼓声仍隐隐传来,每一次敲击都让他的血脉贲张。他闭上双眼,努力聚焦于臻多宝手掌传来的稳定压力。

“那祭祀...有问题。”赵泓艰难地说道,“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臻多宝眉头紧锁,又从药囊中取出几片叶子塞入赵泓口中:“嚼碎咽下,不要问是什么。”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炸开,赵泓几乎要呕吐出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凉感从喉咙蔓延至全身,疯狂的心跳终于开始放缓。

“你中的毒不简单。”臻多宝压低声音,“‘朱颜骨’据传是源自苗疆的古老秘毒,想必与这里的祭祀产生了共鸣。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不该让你冒险参加今晚的傩戏。”

赵泓缓缓滑坐在地,背靠树干,虚弱地笑了笑:“是朕...是我执意要来的。”

臻多宝在他身旁坐下,从腰间取下葫芦,递了过去:“喝点水,慢慢喝。”

赵寰接过葫芦,手指仍在微微颤抖。清凉的水流过喉咙,带走了草药的苦涩,也带走了些许残留的狂乱。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的鼓声和喧嚣衬托着这个小角落的宁静。

“你为何对毒药如此了解?”赵泓突然问道,转头看向身旁的商人。

臻多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笑道:“做生意嘛,总得了解各地的特产。苗疆的毒药在大理、吐蕃的黑市上可是抢手货。”

“不只是了解特产那么简单。”赵泓直视他的双眼,“你辨认‘朱颜骨’的速度太快,解毒的手法也太熟练。一个普通的商人,怎会随身携带如此稀有的宁神草?”

臻多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沉默片刻,目光投向远处闪烁的火光:“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赵兄又何必追问?”

赵泓没有移开视线:“我们既是同舟共济,总该有些基本的信任。”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祭祀的吟唱声。臻多宝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赵泓的眼睛。

“我小时候...家乡曾爆发过一场瘟疫。”臻多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症状与‘朱颜骨’有几分相似,患者会看见各种幻觉,最后在疯狂中死去。我的父母...都没能幸免。”

赵泓微微一愣,没有插话。

“那时我才七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天天变得不像自己,最后连我都认不出来。”臻多宝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后来是一位游医救了我,也教了我辨识各种毒物和药物的方法。他说那场瘟疫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所以你才如此熟悉毒药?”赵泓轻声问。

臻多宝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我走南闯北,表面上是做珠宝生意,实则一直在寻找当年那种毒的来源。我想知道,是谁,为了什么,要对我家乡的平民下此毒手。”

赵泓沉默了片刻。这是他第一次听臻多宝谈起自己的过去,也是第一次在这总是嬉皮笑脸的商人眼中看到如此深切的痛苦。

“恐惧...”赵泓突然低声说,“我小时候最怕黑暗。皇宫里有很多黑暗的角落,儿时的我总觉得那里藏着什么东西,等着我松懈时扑出来。”

臻多宝转头看他,有些惊讶。这是赵泓第一次主动谈起自己的事,尽管仍然隐晦,但“皇宫”二字已暗示了许多。

“后来呢?”臻多宝问。

赵泓的目光变得遥远:“后来我明白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黑暗中的未知,而是光明下的已知。那些朝堂上笑脸相迎的人,袖中可能藏着淬毒的匕首;那些血缘相连的亲人,可能一夜之间变成取你性命的仇敌。”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远处的祭祀似乎达到了新的高潮,欢呼声震天响起,火光窜得更高,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空。

“我们都有不得不面对的命运。”赵泓轻声说,不知是在安慰臻多宝,还是在说服自己。

臻多宝忽然笑了起来,那惯有的玩世不恭又回到了脸上:“说得太沉重了!我臻多宝行走江湖,信的是银票,爱的是美酒,追的是逍遥。命运什么的,太贵了,我买不起。”

赵泓明白这是对方重新筑起的心防,也不点破,只是淡淡一笑:“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祭祀还未结束,线索还没找到。”

臻多宝正要回答,忽然神色一凛,侧耳倾听:“鼓声变了。”

赵泓也注意到,远处的鼓点节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凌厉,隐隐带着杀气。

“这不是祭祀的鼓点。”臻多宝站起身,神色凝重,“这是...战斗的节奏。”

就在臻多宝话音落下的瞬间,广场上的气氛陡然转变。

原本狂热的祭祀舞蹈突然变得杀气腾腾。数十名戴着傩面的舞者不再绕圈旋转,而是组成一个奇异的阵型,向着赵泓和臻多宝所在的方向推进。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手中的祭祀法器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芒。

“不好!”臻多宝猛地拉起赵泓,“我们中计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祭祀,是个陷阱!”

赵泓立刻清醒过来,体内残存的不适感被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取代。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推进的舞者阵列,立刻发现了不协调之处——大部分舞者的动作依旧带着祭祀的狂放,但其中有几人的步伐却极为稳健,眼神在面具后锐利如鹰,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武者。

“那些人不是普通舞者。”赵泓低声道,手已按在腰间软剑上。

“目标是你。”臻多宝迅速判断,“分开走,我引开大部分,你解决跟踪的。”

不等赵泓回应,臻多宝已猛地向左侧冲去,同时大声喊道:“官府查案!闲杂人等避让!”

这一喊如同石破天惊,原本就因祭祀被打断而困惑的民众顿时哗然,场面陷入混乱。臻多宝利用这一刹那的混乱,迅速穿过人群,果然大部分舞者都向他追去。

赵泓则趁机向右后方撤退,那里通向寨子的狭窄巷道,更适合以少对多。果不其然,只有四名舞者脱离大部队,紧随其后,证实了他的判断——这些是专业的刺客,不会因外界干扰而改变目标。

巷道阴暗潮湿,只有远处篝火的余光勉强照明。赵泓在一处稍宽的空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追兵。那四名舞者也随即停下,成半圆形将他围住,缓缓摘下了脸上的傩面。

面具下的面孔冷峻无情,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内家功夫的高手。

“谁派你们来的?”赵泓冷静地问,同时评估着四人的实力。

四人一言不发,几乎是同时出手。两道剑光如毒蛇般从左右袭来,直取赵泓双肋;另一人腾空而起,双腿连环踢向他的面门;最后一人则守在巷口,防止他逃脱。

配合默契,杀招连环。

赵泓瞳孔微缩,腰间软剑如银蛇出洞,铮然作响。他侧身避开左侧的剑锋,软剑缠上右侧的兵器,借力打力,将对方的剑引向空中那人的腿影。同时左掌拍出,与正面袭来的刺客硬碰硬对了一掌。

“砰”的一声,赵泓借势后退,化解了四人的合击。但对接那一掌的左手却阵阵发麻,心下暗惊——这些人的内力路数极为正统,分明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出身,为何会混入苗疆祭祀中行刺杀之事?

“武当的绵掌,少林的罗汉拳,峨眉的柳絮剑法。”赵泓冷冷道,“诸位倒是博采众长。”

四名刺客交换了一个眼神,攻势更加凌厉。这一次他们不再保留,杀招尽出,剑光掌影将赵泓完全笼罩。赵泓虽武功高强,但体内余毒未清,加上以一敌四,渐渐落了下风。

一道剑光掠过他的左臂,带起一溜血花。赵泓闷哼一声,反手一剑逼退右侧敌人,但背后空门已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去引开敌人的臻多宝突然从一旁的屋顶跃下,手中不知撒出什么粉末,在狭窄的巷道中弥漫开来。

“闭气!”臻多宝大喝一声。

两名刺客反应稍慢,吸入粉末后顿时咳嗽不止,动作也随之迟缓。赵泓趁机猛攻,软剑如毒蛇吐信,瞬间刺中一人咽喉。

然而,就在臻多宝落地的刹那,一支短箭破空而来,直射赵泓后心。臻多宝想也不想,猛地扑上前去——

“噗”的一声,短箭深深扎入臻多宝的右肩。

赵泓回头看见这一幕,眼中寒光暴涨。他不再保留实力,剑法陡然变得凌厉无匹,每一剑都带着凛冽的杀意。余下的三名刺客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爆发,一时措手不及。

剑光如瀑,血花飞溅。

不过几个呼吸间,又有两名刺客倒地。最后那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欲逃。赵泓哪容他走脱,软剑脱手飞出,正中对方后心。

巷道恢复寂静,只余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赵泓快步走到臻多宝身边,只见他肩头的短箭已没入大半,伤口流出的血呈暗红色,显然箭上淬了毒。

“你这个傻子...”赵泓的声音有些沙哑,“为何要替我挡这一箭?”

臻多宝脸色苍白,却仍挤出一丝笑容:“你要是死了,谁付我报酬...”

赵泓小心地检查他的伤口,目光突然凝固在箭杆上。那里有一个细微的标记——一只展翅的金凤。

这是大内侍卫的暗记。

京都的黑手,竟已伸至苗疆。而且从今晚的布局来看,对方不仅清楚他们的行踪,更对苗疆的祭祀了如指掌,才能布下如此杀局。

“是宫里的人。”赵泓低沉道,眼神复杂地看着臻多宝,“你早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为何还要卷进来?现在连命都要搭上了。”

臻多宝苦笑着咳嗽一声:“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点...”

赵泓抿紧嘴唇,迅速点穴为臻多宝止血,又掏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丸给他服下。远处的喧嚣声越来越近,显然寨中的混乱还未平息,更多的追兵可能随时会到。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赵泓当机立断,撕下衣摆为臻多宝简单包扎伤口,然后将他未受伤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撑住,我们得进山。”

臻多宝虚弱地点点头,在赵泓的搀扶下站起身。就在他们即将离开巷道时,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名被赵泓软剑穿心的刺客,突然定格在对方微微敞开的衣襟内——那里隐约露出一个奇特的纹身。

“等等...”臻多宝强忍疼痛,示意赵泓停下,“看看他身上的标记。”

赵泓皱眉,但还是扶着臻多宝走近尸体。他用剑挑开那名刺客的衣襟,露出了完整的纹身——那是一只脚踏祥云的金蟒,蟒身缠绕着一柄利剑。

二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这不是普通的宫廷侍卫,而是直属于皇帝的亲军——“云蟒卫”。也就是说,下令刺杀赵泓的,很可能就是当今圣上,他的亲生父亲。

夜色深沉,山林如墨。

赵泓搀扶着臻多宝,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身后村寨的喧嚣已渐渐远去,只有偶尔响起的犬吠提醒着追兵可能还在搜寻他们的踪迹。

“不能再走了...”臻多宝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箭上的毒...发作了...”

赵泓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隐蔽的山洞。他支撑着臻多宝几乎全部的体重,一步步挪向那个洞口。洞内干燥通风,似乎曾有猎人在此歇脚,角落里还堆着些干草。

他将臻多宝轻轻放在干草堆上,迅速在洞口布置了些许伪装,这才回到伤者身边。

“让我看看伤口。”赵泓的声音在黑暗中小得几乎听不见。

臻多宝虚弱地点头,任由赵泓解开临时包扎的布条。当伤口暴露在从洞口透进的微弱月光下时,两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伤口周围的皮肤已变成诡异的紫黑色,且肿胀得厉害。

“好厉害的毒...”赵泓喃喃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他随身携带的各种解毒药剂。

他先是用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小心地割开伤口周围的皮肉,试图放出毒血。但黑色的血液流出不多,伤口反而更加肿胀。

“没用的...”臻多宝声音微弱,“这是‘锁喉鸩’,毒发后半个时辰内就会攻心...赵兄,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

“闭嘴。”赵泓简短地命令,手中的动作却不见慌乱。他取出银针,精准地刺入臻多宝肩周的几处穴道,阻止毒素继续蔓延。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臻多宝难以置信的事——俯下身,用嘴对准伤口,开始一口口吸出毒血。

“你疯了吗!”臻多宝又惊又急,“你也会中毒的!”

赵泓不理,只是专注地吸出毒血,吐在一旁,再用清水漱口,周而复始。他的动作稳定而有节奏,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渐渐地,伤口流出的血由黑转红,肿胀也略有消退。赵泓这才停下来,将准备好的解毒药粉撒在伤口上,重新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平日那个冷峻寡言的皇子判若两人。

臻多宝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肩头的疼痛。月光从洞口缝隙漏进来,照在赵泓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专注与担忧。

“为什么...”臻多宝轻声问,“为什么要冒险救我?你本可以自己离开的。”

赵泓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仔细地系好绷带,确保不会太紧也不会太松。完成这一切后,他才抬起眼,直视臻多宝的目光。

“此伤,泓铭记于心。”他低沉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让臻多宝的心猛地一跳。他明白,对于赵泓这样的人来说,这已是最重的承诺。

洞外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笼罩着整片山林,也隔绝了洞内这一方小天地。赵泓在洞口生起一小堆火,既为了驱赶野兽,也为了取暖。

火光跳跃,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那些刺客...是云蟒卫。”臻多宝打破了沉默,“你打算怎么办?”

赵泓往火堆里添了根树枝,目光深邃:“回京。面对该面对的人。”

“就我们两个?一个中毒未愈,一个身负箭伤?”臻多宝苦笑,“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赵泓转头看他,火光在那双深邃的眼中跳跃:“你可以选择离开。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危险。”

臻多宝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得了吧,你答应我的报酬还没付清呢。我臻多宝做生意,从来善始善终。”

赵泓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这是臻多宝第一次看到他笑,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睡吧。”赵泓移开目光,“天亮前,我守着。”

臻多宝确实疲惫至极,闻言也不推辞,在干草堆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肩上的伤口还在作痛,但比起刚才已经好了太多。

半梦半醒间,他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盖在自己身上——是赵泓的外袍。他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看见赵泓坐在火堆旁,侧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这一刻,臻多宝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想起赵泓替他吸出毒血时的专注神情,想起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忧,想起那句“此伤,泓铭记于心”。

他忽然明白,有些情感的萌芽,不在花前月下,不在诗词歌赋,而在生死相依的瞬间,在黑暗中的彼此守护。

赵泓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来。臻多宝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熟睡。他听见赵泓轻轻的叹息声,然后是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赵泓向他这边挪近了些,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

那只手在他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温暖而坚定。

在这一刻,臻多宝清楚地感知到心中某种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如同春雨后的新芽,柔软却坚韧。

洞外雨声渐密,洞内火光温暖。两个本该萍水相逢的命运,在这一夜,悄然交织。

赵泓凝视着臻多宝沉睡的面容,眼中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他伸出手,极轻地拂开对方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最珍贵的瓷器。

“安心睡吧。”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融入了雨声,“有我在。”

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而某种悄然萌芽的情感,也将在接下来的风雨中,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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