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站深处的大厅,时间仿佛凝固在尘埃与锈蚀之中。应急电源被鬼手勉强接通了几台核心终端,幽蓝的屏幕光芒在昏暗中跳跃,映照着几张疲惫而紧绷的脸。
判官靠坐在一个冰冷的金属箱上,左肩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阵阵冲击着他几乎到达极限的意志。失血带来的寒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只能依靠不断紧握右拳,用指甲刺入掌心的细微痛楚来保持清醒。铁壁守在医疗舱旁,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胸前的灼伤在每一次呼吸间都提醒着他之前的惨烈。影武则盘坐在角落,闭目调息,之前强行垫住医疗舱的撞击让他内腑受了震荡,脸色依旧难看。
鬼手是此刻最忙碌的人。他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飞舞,如同一个在废墟中挖掘珍宝的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破解着这台明显属于早期型号的实验室终端。屏幕上的数据流晦涩难懂,充斥着大量的生物神经学术语和实验日志。
“这里的数据库……很老旧,很多文件都损坏了,”鬼眉头紧锁,声音带着挫败感,“大部分是关于早期神经接驳技术和生物电极稳定性的研究记录,和‘永生计划’的直接关联不大……”
判官闭着眼,声音低沉:“找关于‘脑脊液’,关于‘塞壬计划’,关于任何……能安全分离密钥的信息。” 这是支撑他此刻没有倒下的唯一信念。
鬼手深吸一口气,继续埋头苦干。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有键盘敲击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厅内回响。
突然,鬼手敲击键盘的动作猛地一滞,他死死盯住屏幕上一个刚刚被解密出来的、标记为【最高加密 - 残影】的文件夹。
“找到了!‘塞壬计划’……部分加密的备份数据!”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里面有什么?”判官睁开眼,目光如炬。
鬼手快速浏览着,语速急促:“是……是一些早期的实验体记录和……基因强制表达诱导方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浅仓信……他不仅发现了夜莺天然的端粒酶异常,他还试图……通过外部刺激和药物诱导,强行加速并控制这种‘永生’特性的表达!”
他调出一份复杂的基因图谱和与之配套的、充满了危险符号的药剂配方列表。
“这些方案……极度危险!成功率预估低于百分之五,而且会对实验体造成不可逆的神经和器官损伤,甚至……可能导致基因崩溃!”鬼手的声音带着愤怒与恐惧,“他根本不在乎夜莺的死活,他只是想尽快‘催熟’这件完美的‘容器’!”
这个消息如同冰水浇头,让所有人遍体生寒。浅仓信的疯狂,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不仅要占据夜莺的身体,还要以毁灭性的方式,提前榨取她体内那奇迹般的潜能。
“有没有……关于提取‘脑脊液’密钥的?”铁壁沙哑地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鬼手继续翻找,终于,在一个名为【密钥维护与紧急预案】的子文件夹里,找到了一段残缺的影像记录和几行文字说明。
影像播放出来,画面模糊且不稳定,显示的是一个类似手术室的场景。一个身影(从轮廓看极似年轻时的浅仓信)正在操作一台结构复杂的仪器,仪器连接着一个躺在手术台上、处于麻醉状态的人体(面部被打码)。旁白是浅仓信冰冷的声音:
“……‘源初之液’与宿主的神经束深度嵌合,常规外科手术分离成功率低于2%,且必然导致宿主脑死亡。唯一可行的紧急提取方案,需在‘凤凰之心’能量场辅助下,进行定向神经熔断,但此过程将对宿主大脑皮层造成永久性、大面积功能区域损毁……”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后面的记录似乎被故意销毁了。
“定向神经熔断……永久性损毁……”鬼手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身体微微颤抖。这所谓的“紧急方案”,本质上就是摧毁夜莺的大脑,以暴力方式取出密钥!
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破灭。浅仓信从未想过给“钥匙”留活路。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绝望如同实质的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
判官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和泥土的右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背负医疗舱时的触感,也仿佛能感受到遥远国内,夜莺那温柔而坚强的气息。一边是同伴的生命,一边是阻止浅仓信复活、避免更大灾难的责任……
这个抉择,太过残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影武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感:“有高能量反应在快速接近……从我们来的方向……是红蝎。”
话音刚落,大厅唯一的入口处,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缓缓滑开。一身黑色作战服,脸上依旧戴着金属面具的浅仓樱子(红蝎),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出现在门口。她手中没有持枪,但那股冰冷的、猎食者般的气息,让大厅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铁壁几乎本能地举起了枪,鬼手也迅速将终端屏幕合上,警惕地盯着她。
“看来,你们找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东西。”浅仓樱子的目光扫过众人绝望而警惕的表情,最后落在判官那几乎被鲜血浸透的左肩上,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你是来看笑话的?”铁壁低吼,声音中压抑着怒火。
“不,”浅仓樱子缓缓走进大厅,她的步伐很轻,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压迫感,“我是来给你们第二个选择的。”
她停在判官面前不远处,无视了铁壁的枪口,直接看着判官的眼睛:“浅仓信的残留意识,正在通过‘百鬼夜行’协议汇聚的能量,加速向富士山主实验室传输。时间比我们预想的更紧。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按照你们那可笑的道德准则,试图去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安全’提取方法,然后眼睁睁看着浅仓信复活,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夜莺最终也难逃被占据或毁灭的命运。”
她顿了顿,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冰冷而残酷:“第二,接受现实。跟我合作,利用这里还能启动的设备,和我所知道的方法,强行禁锢并尝试‘格式化’夜莺体内那段作为密钥的‘脑脊液’生物程序。”
“格式化?”鬼手惊呼,“那会对夜莺造成什么影响?”
“未知。”浅仓樱子回答得干脆利落,“可能只是失去作为密钥的功能,可能造成部分记忆或人格损伤,也可能……导致脑神经永久性紊乱,成为植物人。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既摧毁密钥,又保留她一线生机的办法。成功率……不超过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而且后果未知,风险极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判官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眼前这个女人的内心,“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浅仓樱子与他对视着,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好处?我说过,我要他彻底消失。摧毁他复活的希望,只是第一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而夜莺……她体内流淌着‘塞壬计划’的‘源初之液’,那是浅仓信早期心血的结晶,也承载着他一部分扭曲的‘进化’理念。看着她,就像看着一面镜子,照出我曾经的命运。摧毁密钥,或许……也能让我自己,得到某种程度的‘解脱’。”
她的理由依旧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甚至有些偏执,但在眼下,却奇异地具备了一定的说服力。至少,她的目标在“摧毁密钥”这一点上,与判官他们暂时一致。
“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浅仓樱子语气转冷,“浅仓信的意识一旦在主实验室完成整合,就算我们摧毁了密钥,他也有可能找到其他备用的‘容器’或方案。必须在‘归巢’完成前动手!”
判官的目光缓缓扫过铁壁、鬼手,最后落在昏迷的魅影和脸色苍白的影武身上。他看到了同伴眼中的痛苦、挣扎,但也看到了深处那依旧不曾熄灭的信任与决绝。
他重新看向浅仓樱子,那个曾经生死相搏的敌人,此刻提出了一条布满荆棘、却可能是唯一通往光明的血路。
“需要怎么做?”判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沉重力量。
浅仓樱子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她指向大厅深处一台覆盖着防尘布、体积庞大的老旧仪器。
“那台是早期的‘广域神经共振仪’,虽然落后,但功率足够。我们需要改装它,将它的频率调整到能与特定生物密钥产生共鸣……然后,远程连接夜莺所在的医疗设备。”
远程操作!这意味着,他们无法在场,无法确保夜莺的安全,只能将她的命运,寄托在这台老旧的仪器和一个并不完全可信的“盟友”身上。
“鬼手,”判官看向技术官,“配合她,改装设备。铁壁,警戒。影武……”他顿了顿,“如果出现意外……你知道该怎么做。”
影武缓缓点头,目光落在了浅仓樱子身上,带着无声的警告。
浅仓樱子并不在意,她走到那台仪器前,一把扯下防尘布,露出了下面布满按钮和接口的复杂面板。
“开始吧,”她头也不回地说,“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血色抉择已然做出。通往生存的道路,注定要以至亲之人的巨大风险为赌注。在这深埋地下的观测站中,一场关乎夜莺命运,也关乎团队存亡的远程豪赌,即将展开。而浅仓樱子面具下的真实表情,无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