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樱小径”的艰险远超想象。在遭遇改造兽袭击后,队伍带着新增的伤员,在密林与峭壁间又艰难跋涉了大半天。判官左肩的伤势在持续的行进和紧张下反复崩裂,鲜血一次次浸透绷带,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全靠惊人的意志力在支撑。铁壁胸前的灼伤同样痛苦,背负着魅影医疗舱的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却始终沉默如山。
黄昏时分,他们按照地图指引,抵达了一处位于悬崖中段的隐蔽平台。平台后方是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洞穴入口,这里标记着第二个,也是“血樱小径”上最后一个补给点。
浅仓樱子依旧谨慎地在前方侦查,确认没有陷阱后,才示意众人进入。洞穴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干燥,有人工开凿的痕迹,甚至还配备了独立的空气循环和隐藏的能源线路。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密封的物资箱。
“在这里休整四小时。”判官靠坐在洞壁,声音因疲惫和失血而沙哑,“处理伤口,补充体力。前面……可能就是最后的关卡了。” 根据地图显示,穿过这个洞穴,再翻越最后一道山脊,就能抵达富士山脚下那片被浅仓信势力控制的区域。
鬼手立刻开始检查物资箱,里面是更多的高能食物、净水片、医疗用品,以及……几套完整的、带有明显实验室风格的灰色连体服和配套的呼吸面罩。
“这是防护服?”鬼手拿起一套,材质轻薄却坚韧。
“抗污染服。”浅仓樱子检查着面罩的过滤器,语气凝重,“前面的路段,需要穿过一片‘瘴疠之谷’,那里的空气和土壤含有高浓度的、浅仓信实验室排放的未知化学污染物和生物孢子,没有防护,几分钟内就会器官衰竭或神经麻痹。”
她的话让众人心头一凛。浅仓信为了守护他的“圣地”,当真是不择手段。
判官和铁壁在鬼手的帮助下,重新处理了伤口,注射了抗生素和镇痛剂。影武则默默地检查着武器,将剩余的金属针小心擦拭。浅仓樱子靠在洞口,负责警戒,灰色的眼眸望着外面逐渐沉沦的暮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短暂的休整中,通讯器里传来了夜莺断断续续的声音,显然她所在的位置信号也受到了干扰。
“判官……铁壁……你们的情况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还撑得住。”判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夜莺,听着,我们即将进入最终区域。关于你体内的‘密钥’……我们会在实验室寻找安全的提取方法,我保证。”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夜莺温柔却坚定的回应:“我相信你们。不要……不要因为我而束手束脚。如果……如果到最后,没有其他选择……”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不会有那种选择。”铁壁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结束通讯,洞穴内的气氛更加沉重。夜莺的话语,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四小时后,夜色深沉。队伍穿戴好抗污染服和呼吸面罩,再次出发。穿过幽深的洞穴,另一端出口连接着一条陡峭向下、人工开凿的阶梯,直通下方弥漫着诡异淡绿色雾气的山谷——“瘴疠之谷”。
谷内能见度极低,抗污染服的面罩上不断传来被微小颗粒撞击的细响。脚下是粘稠的、色彩斑斓的泥沼,偶尔可以看到扭曲变形、散发着恶臭的动植物残骸。即使隔着防护服,一种阴冷不适的感觉依旧渗透进来。
浅仓樱子走在最前,依靠着对路径的记忆和某种内置的导航仪引路。她的步伐很快,似乎对这片死亡之地也充满忌惮,想要尽快离开。
就在队伍行至山谷中部,一处相对开阔、地面较为坚硬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四周那淡绿色的浓雾突然开始剧烈地、有规律地翻涌起来!同时,一阵诡异、空灵、仿佛来自幽冥的乐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穿透了防护服和面罩,直接钻入每个人的耳膜,甚至……大脑!
那是能乐!古老的日本能剧伴奏!笛声尖锐凄厉,鼓点沉重压抑,伴随着若有若无、如同鬼魅吟唱的人声,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带有强烈精神干扰效果的声波场!
“是能乐杀阵!”浅仓樱子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一丝急促,“浅仓信设置的自动防御系统!用特定的能乐节奏和频率干扰大脑神经,引发幻觉、眩晕甚至精神崩溃!封闭听觉感官效果不大,它能直接与生物脑波共鸣!”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鬼手第一个出现了反应。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前的终端屏幕在他眼中开始扭曲、变形,数据流仿佛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毒蛇。“不……不对……这些数据……它们在攻击我!”
紧接着是铁壁,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眼前的淡绿色雾气仿佛化作了无数狞笑的鬼影,向他扑来,他低吼一声,下意识地就要举起武器射击!
“稳住!”判官强忍着脑海中同样开始翻腾的混乱意象和阵阵恶心感,厉声喝道,“是幻觉!守住心神!”
他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让铁壁和鬼手稍微清醒了一瞬。但能乐的干扰无处不在,那诡异的节奏仿佛能撬开人的潜意识,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弱点放大、具现化。
判官自己的眼前也开始出现重影,左肩的剧痛在乐声的刺激下仿佛放大了十倍,耳边似乎响起了夜莺濒死的呼唤和浅仓信临死前的狞笑。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剧痛来维持意识的清醒。
影武的状态同样不佳,他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抵抗着某种来自意识层面的、更直接的冲击。浅仓樱子则凭借着她对这套系统的了解和自身被改造过的神经,勉强还能保持大部分清醒,但动作也明显迟缓了许多。
“必须找到声源或者控制核心!”判官艰难地喊道,目光在浓雾中搜寻。能乐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无法定位。
就在这时,影武猛地抬起头,他那双与判官相似的眼眸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节奏……是《道成寺》!判官,是你在茶室敲击的那个节奏的变奏!他在模仿……不,他在利用你的思维惯性和潜意识的共鸣!”
判官心中剧震!浅仓信竟然连他无意识间的习惯都算计了进去,并以此为核心构建了这最后的音波陷阱!
“破解它!”判官毫不犹豫地对影武下令,“用你的方式,干扰或者覆盖它!”
影武闭上双眼,似乎完全放弃了对外界的防御,全部心神都沉浸到那诡异的能乐节奏之中。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吟唱某种反制的频率。
能乐的干扰变得更加狂暴,鬼手已经跪倒在地,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铁壁双目赤红,对着空无一物的雾气疯狂咆哮。判官也感觉意识如同风暴中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
突然,影武猛地睁开双眼,他的瞳孔仿佛化作了两个微型的漩涡!他并没有发出声音,但一种无形的、截然不同的精神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扩散开来!
这种波动并非对抗能乐的节奏,而是……融入,然后引导,扭曲!
原本凄厉诡异的能乐,在影武无形力量的干扰下,开始出现不和谐的音符,节奏变得混乱、错位,仿佛两个无形的乐师在争夺着乐队的控制权!
《道成寺》那执念化蛇的悲恋故事,被影武注入了混乱与解构的意志,原本旨在引发恐惧和混乱的声波,此刻开始自我冲突、内耗!
浓雾的翻涌变得无序,鬼手和铁壁眼中的幻觉开始减弱、破碎。
“就是现在!向前冲!声源就在前面那片石林后面!”浅仓樱子抓住机会,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一片嶙峋怪石喊道。
判官强提一口气,单手举枪,率先冲了出去!铁壁怒吼一声,背负着魅影紧随其后!鬼手挣扎着爬起,跟了上去。影武则留在原地,全力维持着对能乐的精神干扰,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鼻孔甚至渗出了一丝鲜血,显然负荷极大。
冲过石林,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型的、由某种黑色金属构成的祭坛状结构,上面镶嵌着多个高频扬声器和一个不断闪烁着红光的控制核心。
判官毫不犹豫,举枪便射!
“砰!砰!砰!”
子弹精准地命中了扬声器和控制核心,爆出一团团电火花!
凄厉的能乐声戛然而止!
笼罩在众人脑海中的无形压力瞬间消失,眼前的幻觉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鬼手和铁壁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判官也靠在一块岩石上,汗水早已浸透内衫,左肩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影武踉跄着走了过来,抹去鼻下的血迹,声音虚弱:“干扰清除了……但他肯定知道我们来了。”
浅仓樱子走到被破坏的控制核心前,检查了一下,沉声道:“不止。这个防御系统被触发,意味着‘深渊回响’的最终协议‘百鬼夜行’已经进入倒计时。浅仓信的残留意识,会比我们预想的更快完成‘归巢’。”
她抬头望向山谷的尽头,那里,富士山庞大的、在夜色中呈现深蓝色轮廓的山体已然在望,山巅仿佛有一点微弱的、不祥的红光在闪烁。
“我们没有时间休息了。”判官直起身,目光穿透逐渐稀薄的淡绿色雾气,锁定那座沉睡的火山,眼神冰冷而决绝,“最后的舞台,就在前面。”
能乐杀阵已破,但真正的百鬼,或许才刚刚苏醒。通往富士山实验室的最后一段路,注定将与他们刚刚经历的、源自古老文化的诡异杀机一样,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