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空间站的爆炸残骸如星尘般散落在近地轨道上，判官透过飞船的舷窗注视着那片残骸区，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道成寺》的鼓点节奏。他的对面，坐着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克隆体——现在自称“影武”。
“浅仓信还活着。”影武的声音平静无波，与判官的音色几乎无法区分，“我能感觉到他的意识波动，就像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杂音。”
判官微微颔首。在空间站的最后时刻，当夜莺与永生之门同归于尽时，他确实瞥见浅仓信的逃生舱脱离了主结构。那个男人如同九命猫，总能从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他会在哪里？”
影武闭目凝神，他与浅仓信之间的神经连接虽然已经切断，但那种意识层面的共鸣依然存在。“京都，寂心庵。他在那里重建了茶室。”
铁壁从驾驶舱走来，他的步伐比以往略显沉重。失去读心能力后，他仿佛被剥夺了一种感官，世界变得异常安静。“我们已经进入日本领空，三十分钟后抵达京都。”
判官注视着铁壁，注意到他手中紧握的吊坠——那是夜莺留下的最后遗物。“你不需要参与这次行动，铁壁。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铁壁摇头，眼神坚定：“夜莺的牺牲不能白费。而且...”他顿了顿，“小雨还在等我们回去。”
通讯器响起，鬼手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嘈杂的背景音：“我找到了魅影，她还活着，但状况不太好。红蝎在银行地下实验室给她注射了某种神经抑制剂，她现在完全瘫痪，只能通过眼动通讯。”
“能恢复吗？”判官问。
“不确定。但她说有一份重要情报必须亲自告诉你——浅仓信在茶室周围布置了新型的狙击手，不是人类，是改造后的‘机械忍者’，完全不受常规干扰手段影响。”
影武突然睁眼：“十二个狙击点，覆盖茶室的所有角度。振金玻璃墙壁，可随时切换透明与不透明状态。他为我们准备了一个完美的陷阱。”
判官缓缓起身，整理着身上的传统和服。这是魅影事先为他准备的，如今却成了送葬的礼服。“既然如此，我们就按照他的剧本走。只是结局，要由我们来写。”
京都，寂心庵。
茶室坐落在精心打理的枯山水庭院中央，四壁是特制的振金玻璃，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浅仓信跪坐在茶室内，手法娴熟地准备着茶道仪式。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机械，却又带着禅意的流畅。
判官独自一人穿过庭院，他的步伐遵循着古老的“禅步”，每一步都踏在安全点上。他能感觉到隐藏在四周的狙击手，那些机械忍者的红外瞄准线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空间。
“欢迎，判官君。”浅仓信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传来，平静如水，“请进，茶刚好煮到最佳温度。”
判官在茶室门前停下，按照传统礼仪微微鞠躬，角度精确到一度。就在他弯腰的瞬间，三枚微型手里剑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掠过，深深嵌入对面的竹篱。
“粗鲁的欢迎方式。”判官直起身，推门而入。
茶室内，浅仓信抬头微笑：“必要的预防措施。毕竟，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对吗？”
判官在浅仓信对面跪坐，目光扫过茶室内的每一个细节。茶筅的摆放角度偏离传统三度，茶碗的釉面下有细微的接缝，榻榻米的编织纹路在特定位置出现了不自然的扭曲。
“你的克隆体很有趣，”浅仓信将茶碗推向判官，“他本应是个完美的杀手，却意外地继承了太多你的特质。这让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塑造了一个人的本质？基因，还是经历？”
判官没有去碰茶碗：“两者都是，也都不是。就像茶道，同样的工具，同样的步骤，每个茶人却能呈现不同的意境。”
浅仓信挑眉：“那么，你从我这里学到了什么意境呢，判官君？”
“毁灭的意境。”判官平静地回答，“你试图用传统的外衣包装你那扭曲的理想，但茶道的精神是和谐与尊重，而不是控制与毁灭。”
浅仓信轻笑，手指轻轻转动茶碗。判官注意到他的小指微微弯曲——这是一个信号。
就在这一瞬间，判官突然侧身，茶碗从他耳边掠过，撞在振金玻璃上碎裂，露出内部高速旋转的刀刃。同时，他原本跪坐的榻榻米突然放电，蓝色的电弧在空中噼啪作响。
“精彩的反应。”浅仓信鼓掌，“但这才只是第一道茶。”
判官缓缓站起，从和服袖中取出一支精致的茶筅——那是影武事先为他准备的，与浅仓信手中的那一支完全一样。
“我也有茶想请你品尝，浅仓君。”
浅仓信的眼神微变，他认出了那支茶筅——它本该在空间站的爆炸中销毁。
“看来，你的情报不是百分百准确。”判官开始自己的茶道表演，每一个动作都与浅仓信之前的完全镜像，“你知道吗？在茶道中，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心。”
他提起茶釜，将热水倒入茶碗：“你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克隆体会背叛你。”
浅仓信冷笑：“一个小小的程序错误，已经修正了。”
“不是错误。”判官用茶筅快速搅动茶汤，“而是你无法复制的部分——人性。即使是你最完美的克隆体，也会在某个时刻渴望自由，渴望选择的权利。”
他将茶碗推向浅仓信：“就像这碗茶，你可以控制水温、茶粉量、搅拌速度，但最终的味道，仍然取决于品茶人的心。”
浅仓信盯着那碗茶，没有动作。判官知道，他在怀疑茶中是否下毒——这正是判官想要的效果。
“你害怕了，浅仓。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错了，怕你那伟大的进化理想其实毫无意义。”
浅仓信的脸色阴沉下来：“你太自以为是了，判官。你以为凭借一点哲学思辨就能否定科学的真理吗？”
“科学真理？”判官轻笑，“你那不是科学，是偏执。真正的科学应该服务于生命，而不是毁灭它。”
茶室外突然传来打斗声。浅仓信的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判官不是独自前来。
“你的机械忍者确实难以对付，”判官说，“但如果有人了解他们的每一个程序漏洞呢？”
茶门被拉开，影武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段断裂的机械臂。“清理完毕。不得不说，你的安全系统越来越 predictable 了，父亲。”
浅仓信首次露出震惊的表情：“你...你怎么可能...”
“摆脱你的控制？”影武走进茶室，与判官并肩而立，“因为你从未真正理解你试图复制的东西。意识不是程序，无法用简单的代码定义。”
浅仓信缓缓站起，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们以为自己赢了吗？就算杀了我，进化也不会停止。始祖已经苏醒，它会在其他地方找到新的代言人。”
判官摇头：“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浅仓。我们是来给你一个选择——忏悔，或者被遗忘。”
浅仓信狂笑：“忏悔？为了什么？为了试图拯救这个注定毁灭的物种吗？”
“为了那些因你而痛苦和死亡的人。”判官的声音冷了下来，“为了夜莺，为了周锐，为了所有被你当作实验品的人。”
茶室突然剧烈震动，振金玻璃墙上出现裂痕。鬼手的声音从判官的通讯器中传出：“空间站残骸开始坠入大气层，有一大块正朝这个方向飞来！你们必须立即撤离！”
浅仓信的表情从疯狂变为平静：“看来，这就是结局了。”
判官上前一步：“跟我们走，浅仓。你还有机会弥补。”
浅仓信微笑摇头：“不，判官君。这场茶道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结束。”
他按下隐藏在袖中的按钮，整个茶室开始解体。振金玻璃墙纷纷倒下，露出外面燃烧的天空——空间站的残骸正如同火雨般落下。
“走吧，”浅仓信盘腿坐下，重新开始茶道仪式，“让我完成最后一碗茶。”
判官与影武对视一眼，知道再劝无益。他们冲出茶室，身后传来浅仓信低沉的诵经声。
在京都的街道上狂奔时，判官回头看了一眼。在那片火雨中，寂心庵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撕裂，浅仓信的身影最终被火焰吞没。
“他死了吗？”铁壁在接应的车中问。
判官望着那片火海，轻声道：“对这个世界而言，是的。”
但在他的心底，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蔓延。浅仓信的告别太过平静，太过从容，仿佛这只是另一场戏的序幕。
影武的表情同样凝重，他低声对判官说：“我没有感觉到他意识的消失。就像...就像他只是转换了形态。”
车辆驶离京都，身后的火光将天空染成血色。判官知道，这场茶道虽然结束，但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在化为废墟的寂心庵下，一个隐藏的密室中，某个装置正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
“意识上传完成。新载体启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