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扭曲的卡车残骸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混合着酸雨的腥气,构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判官背靠着冰冷、布满弹孔和灼痕的车体,大口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入衣领,带来刺骨的寒意,却无法冷却心脏剧烈搏动带来的灼热感。刚才那贴着肋下飞过的死神之吻,激波带来的皮肤灼痛感依旧清晰。他迅速检查了装备,tAc-50冰冷的枪身紧握在手中,特氟龙涂层在酸雨冲刷下依旧保持着保护作用,狙击镜上的水珠被他用特制镜头布迅速擦去。
“谢了,鹰眼。”判官的声音在加密频道中响起,嘶哑而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分量。没有多余的话语,但这份信任已在生死之间铸就。
鹰眼: 目标锁定延迟。秃鹫生物信号及酸雨干扰源建模优化中。牧羊人位置概率模型更新…最高可能性:7点钟方向,废弃化工厂冷凝塔(残高约60米),第三层破损观察口(内陷阴影区)。置信度:67%。
警告:该位置覆盖整个废墟猎场及实验室入口区域,视野无死角。移动风险:致命级。
冰冷的文字在判官战术平板的角落闪烁。冷凝塔!那个如同巨人残骸般矗立在废墟边缘的锈蚀巨物!鹰眼点出的位置,完美解释了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67%的置信度,在狙击手的对决中,已是极高的指向。但剩下的33%,依旧是足以致命的未知。
“收到。”判官简短回应。他微微侧身,将tAc-50的枪管极其缓慢、谨慎地从卡车残骸边缘探出几厘米,高倍率狙击镜如同最冷静的鹰眼,穿透灰黄色的雨幕,死死锁定那片模糊的冷凝塔阴影区域。
距离:约1100米。酸雨如帘,严重扭曲着光线。冷凝塔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在雨中若隐若现,如同史前巨兽的肋骨。第三层,一个巨大的破洞,如同被撕开的伤口,边缘扭曲的金属在雨水中反射着黯淡的光。洞口内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鹰眼指出的观察口,就在那黑暗的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内陷位置,完美地避开了外部光线的直射和大部分角度的窥探。
判官的心沉了下去。这个位置,几乎无解。强攻?在开阔地上跨越1100米,暴露在对方绝对控制的射界下,无异于自杀。等待?牧羊人有的是耐心,而城内瘟疫和阿米娜的生命却在飞速流逝。
就在判官全神贯注凝视那片阴影深渊,试图捕捉一丝反光、一点移动、甚至一缕呼吸扰动雨雾的迹象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石子投入深潭的声响,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
判官瞳孔骤缩!不是枪声!是子弹击中他藏身的卡车残骸的声音!位置就在他头部刚才倚靠的位置上方不足二十厘米!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判官的身体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向下一缩!整个身体蜷伏在满是泥泞的车底!
“滋啦——!”
一道灼热的气流带着刺耳的尖啸,贴着他头盔顶部呼啸而过!子弹狠狠撞在后方一块混凝土板上,炸开一团碎石!
第二枪!
牧羊人根本没有等待!他在判官观察冷凝塔、精神高度集中于一点时,发动了致命袭击!第一枪是警告?是试探?还是…预判了判官观察后的本能规避动作?这第二枪,才是真正的杀招!若非判官那超越极限的瞬间反应,此刻他的头颅已经如同西瓜般爆开!
冷汗混合着雨水瞬间浸透了判官的后背。顶级狙击手的心理压迫和战术预判,已臻化境!他如同一个高明的棋手,落子的同时,已经算好了对手未来三步的应对!
判官蜷缩在冰冷的泥水和金属残骸之间,不敢再有丝毫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他知道,牧羊人的枪口,此刻必然死死锁定了这辆卡车残骸所有可能的出口。露头,即死。
时间,在冰冷的雨滴和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令人窒息。
隔离营地,核心实验方舱。
气氛比外面的酸雨更加凝重。恒温系统低沉的嗡鸣无法掩盖监护仪发出的、越来越急促的警报声。阿米娜小小的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抽搐,每一次痉挛都牵动着周围管线。皮肤上深紫色的红疹如同蔓延的毒藤,幽蓝色的汗液不断渗出,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大片大片的诡异蓝斑。高烧让她的脸颊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乌紫干裂。肺部纤维化的阴影在实时成像屏幕上如同扩散的死亡地图。
“血氧掉到75%了!血压维持不住了!”监护医生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渡鸦’…压制不住了!病毒复制在加速!”
夜莺站在超净工作台前,厚重的防护服如同沉重的枷锁。面罩上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但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显微镜下那片微观的炼狱。被cRISpR手术刀延缓的细胞,终究没能逃过病毒洪流的吞噬,幽蓝的荧光再次占据了视野。旁边屏幕上,代表阿米娜中和抗体基因序列延伸的绿色光点,在复杂的算法模型中艰难地爬行,却在一个关键节点反复闪烁、停滞不前——遇到了无法解析的基因锁!
“为什么…为什么无法表达?!”夜莺的声音透过通讯器,沙哑,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无力感。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根绣花针,试图堵住溃堤的洪水。时间如同指间沙,阿米娜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而解药的钥匙近在咫尺,却被无形的枷锁禁锢!
“夜莺…能量波动!”一个负责监控设备的研究员突然惊呼,“基因编辑平台的超导磁场发生异常波动!能量输出不稳!可能是营地电力波动或者…外部强电磁干扰!”
屋漏偏逢连夜雨!夜莺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基因编辑平台的稳定是cRISpR操作的基础!能量不稳意味着手术刀会变钝,甚至失控!这最后的一线希望,眼看也要破灭!
“启动备用电源!最大功率优先保障编辑平台!”夜莺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屏幕上停滞的绿色光点,又看向旁边阿米娜病床边监护仪上不断跳动的、令人心悸的红色数字。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
“把…把阿米娜最新的病理切片数据,特别是肺部纤维化区域的病毒载量和免疫因子风暴数据,全部导入基因模型!”夜莺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她的身体在崩溃…但崩溃本身,也许…也许就是突破枷锁的钥匙!病毒在疯狂复制时,它的弱点,它的生存逻辑…可能暴露得最彻底!逆向解析它!快!”
这是赌博!用阿米娜垂死的身体作为最后的情报源!残酷,但可能是唯一的生路!研究员们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夜莺的意图,眼中闪过震惊和悲悯,但手下动作更快,数据流如同洪水般涌入模型。
夜莺深吸一口气,防护服内的空气带着橡胶和消毒水的味道。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显微镜。这一次,她不再仅仅盯着被病毒摧毁的细胞,而是死死锁定那些在崩解边缘、病毒复制最活跃的区域,试图从中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属于恶魔本身的“逻辑漏洞”。她的手指在控制界面上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调整都关乎生死。
废墟,卡车残骸下。
判官如同冬眠的蛇,在冰冷和死亡的夹缝中蛰伏。通讯耳机里,鹰眼的信息不断更新,但牧羊人的位置模型依旧在冷凝塔的高概率阴影区徘徊,无法精确锁定。酸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更加细密,在焦黑的金属和混凝土上冲刷出道道污浊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判官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躲在这里。夜莺在等待,阿米娜在等待,整个穆索科在等待。他必须找到破局的方法!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身下泥泞的地面,扫过卡车残骸扭曲的骨架,扫过周围散落的瓦砾…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侧前方不远处,一片被酸雨浸泡、微微反光的泥洼边缘。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弹壳。
黄铜材质,在泥水和酸雨的侵蚀下已经失去了光泽,但独特的尺寸和底缘特征,判官一眼就认出——12.7x99mm (.50 bmG)!是牧羊人之前射击留下的!
这不是他刚才规避时牧羊人射出的弹壳,位置不对。这很可能是更早之前,牧羊人进行校射或者狙杀其他目标时留下的。
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在判官脑中成型!
他极其缓慢地、用最小的动作幅度,从战术背心侧袋中掏出一个多功能工具钳,展开前端细长的镊子。然后,他屏住呼吸,将镊子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从残骸底部的缝隙中伸了出去,目标直指那枚泥水中的弹壳!
这个动作极其危险!镊子的反光,手臂的轻微移动,都可能成为牧羊人狙击镜中的目标!判官的精神凝聚到了极致,镊子的尖端如同他意志的延伸,稳如磐石,一点点靠近。
冰冷的黄铜触感传来。镊子精准地夹住了弹壳的底缘。判官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将弹壳稳稳夹起,迅速缩回残骸之下!
成功了!没有引来致命的子弹!
判官将沾满泥污的弹壳在迷彩裤上擦了擦,借着残骸缝隙透入的微弱光线仔细观察。弹壳底部,清晰的底火凹痕旁,烙印着制造商的标识和批次号。这些是公开信息,价值不大。但判官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着弹壳的颈部和膛线刮擦痕迹!
在弹壳颈部靠近开口的位置,酸雨的腐蚀留下了一圈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暗绿色蚀痕!而在弹壳内壁,残留的火药残渣形成的膛线印记上,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同样颜色的蚀痕!这绝非正常的火药残渣颜色!
判官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他猛地想起自己枪管上曾被酸雨腐蚀的痕迹!牧羊人也在承受着酸雨的侵蚀!而且,他的枪管或者弹药,似乎对酸雨有着某种…更剧烈的反应?这种独特的暗绿色蚀痕…
一个模糊的猜测在判官心中升起。他迅速将弹壳的特征通过加密频道描述给鬼手和鹰眼。
“鬼手,分析这种暗绿色蚀痕成分!比对本地酸雨污染物数据库!”
“鹰眼,结合弹壳发现位置、酸雨侵蚀痕迹、以及牧羊人可能使用的弹药类型(尤其是特种弹),重新计算他的枪械磨损模型!重点评估酸雨对特种弹弹道稳定性的潜在影响!”
信息发出,判官再次将脸颊贴上冰冷的tAc-50枪托,狙击镜重新穿透雨幕,死死锁定冷凝塔那片深沉的黑暗。这一次,他的目光中,除了冰冷的杀意,还多了一丝锐利的探究。
雨蚀锋芒,不仅腐蚀着钢铁,也在侵蚀着恶魔的武器。那细微的暗绿色痕迹,如同恶魔铠甲上悄然出现的裂痕,成为了黑暗中的一线微光。猎人冰冷的耐心,与死神赛跑的紧迫,在这片被酸雨浸泡的废墟上,交织成最致命的弦。破局的契机,或许就藏在那枚被腐蚀的弹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