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厚重的铅合金气闸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将恒温、光明和相对的安全彻底隔绝。瞬间,西伯利亚“寒渊”冰盖的极致死寂与酷寒,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穿透特制的极地作战服,狠狠刺入骨髓。零下六十二度。这不是温度,这是空间本身凝固成的、拒绝一切生命的绝对领域。
判官走在最前,覆盖着白色低温伪装网的“裁决”反器材步枪斜背身后,沉重的枪身在这种环境下仿佛也冻得发脆。他每一步都踏在深及小腿的粉状积雪中,发出细微的、如同碾碎玻璃的“咯吱”声。护目镜内侧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又被呼吸的热气微微融化,视野里只有一片无边无际、单调到令人绝望的惨白。寒风如同实质的剃刀,卷着冰晶粒子,抽打在面罩和头盔上,发出永不停歇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空气稀薄而干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冰冷刺痛,呼出的气息瞬间在面罩排气阀外凝结成细密的冰晶雾,又被狂风卷走。
身后,夜莺搀扶着魅影,后者穿着加厚的恒温作战服,身形依旧显得单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低温后遗症并未完全消除,尽管注射了强效抗冻剂和兴奋剂,她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猫眼中努力维持着锐利,却难掩一丝生理性的疲惫。鬼手的声音通过加密的短波骨传导耳机响起,带着被极寒和电磁干扰扭曲的沙沙声:“方位…校正…距离‘零号冰穹’入口…直线距离七公里…冰盖下方存在高强度电磁屏蔽…信号…极不稳定…环境扫描…持续中…”
铁壁走在队伍最后。他庞大的身躯包裹在特制的、外骨骼辅助的极地重型装甲“霜巨人”中。装甲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伪装层,关节处发出液压系统在极限低温下运转的沉闷嗡鸣。左肩的伤口在装甲内部恒温系统的保护下暂时稳定,但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依旧带来阵阵闷痛。他的呼吸在头盔内部形成大片白雾,面罩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霜,视野受限,只能紧盯着前方判官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寒冷透过装甲的缝隙渗入,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意志。他咬紧牙关,脑海中那张虚伪的将星面孔(李国栋)和冰盖下隐藏的巢穴(末日地堡)交替闪现,成为对抗这无边酷寒的唯一火种。
“判官…前方…三公里…大型冰隙带…结构…不稳定…建议…绕行…”鬼手断断续续的警告传来。
判官抬手示意队伍暂停。他单膝跪地,拂开厚厚的积雪,露出下方如同蓝宝石般深邃、坚硬得如同钢铁的古老冰层。他取下背负的高倍热成像\/地质扫描仪,镜头扫向前方。视野里,一片看似平坦的雪原下方,热能成像勾勒出数条纵横交错的、深不见底的冰冷线条,那是冰盖运动撕裂形成的巨大裂隙。地质扫描显示其边缘结构极其脆弱,覆盖的雪桥厚度不足一米。
“绕行点。鬼手,重新规划。”判官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出,也被低温扭曲得有些失真。
“收到…绕行路线…标记…注意…冰隙区域…存在…异常能量读数…微弱…但…持续…”鬼手的声音带着一丝疑虑。
队伍在判官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偏离直线,沿着鬼手标记的、相对坚实的冰脊边缘迂回。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粉雪下隐藏的冰壳随时可能破裂。狂风的嘶吼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单调而永恒,足以将人的理智磨成粉末。
突然,走在侧翼的魅影脚下发出“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她踩到了一块看似厚实、实则早已被下方冰隙寒气侵蚀掏空的悬冰!
“小心!”夜莺的惊呼刚出口!
魅影脚下的冰面瞬间碎裂!她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
“啊——!”魅影短促的惊叫被狂风撕碎!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缠绕着伪装布的粗大缆绳如同毒蛇般甩出!判官的反应快到了极致!缆绳精准地套住了魅影下坠时本能挥出的手臂!
“抓紧!”判官低吼,双脚如同铁桩般死死钉在冰面上,巨大的下坠力量让他脚下的冰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沉重的“裁决”枪托深深陷入雪中,作为支点。
夜莺和铁壁同时扑上!夜莺死死抓住判官腰间的安全绳,铁壁则用“霜巨人”装甲巨大的金属手掌,狠狠拍在判官脚边的冰面上,增加摩擦力!
魅影的身体悬在半空,脚下是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幽寒气的漆黑冰渊!刺骨的寒气瞬间穿透作战服,冻得她几乎失去知觉。她死死抓住缆绳,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抬头望向上面队友模糊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后怕。
“拉!”判官的声音如同破冰的利斧!
三人合力,艰难地将魅影一点点拉上冰面。就在魅影的膝盖即将触到边缘时——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扫描波猛地从冰盖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极寒的潮汐,瞬间扫过整片区域!
“警报!高强度生物电场扫描!”鬼手的声音陡然尖锐,“覆盖范围…就是我们!位置暴露!来源…冰隙深处!是‘末日地堡’的被动防御阵列!”
几乎在扫描波扫过的瞬间,魅影刚刚脱离险境的冰隙边缘,那片本就脆弱不堪的悬冰结构,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下坍塌崩裂!
“轰隆隆——!”
巨大的冰层断裂声如同闷雷滚过冰盖!判官、夜莺和铁壁脚下的冰面剧烈摇晃、开裂!他们刚刚立足的冰脊边缘,连同魅影被拉上来的位置,瞬间化作无数巨大的、翻滚着坠向深渊的冰块!
“跳!”判官在冰面彻底崩塌的前一刻,用尽全力将刚刚脱险、立足未稳的魅影推向后方相对安全的区域!同时自己脚下猛蹬,向后飞扑!
夜莺和铁壁也凭借本能向后跃出!
“轰——!!!”
冰雪混合着巨大的冰块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坠入深不见底的冰渊!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边缘犬牙交错的豁口!寒风裹挟着冰尘从豁口下方倒灌上来,发出鬼哭般的呼啸!
判官、夜莺和铁壁重重摔在后方剧烈摇晃、但尚未完全崩塌的冰面上,滚出数米远才停下。魅影被推得摔在更远的雪地里,惊魂未定。
四人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剧烈喘息,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卷走。他们距离那新生的、吞噬一切的冰渊豁口,只有不到五米!脚下冰层传来的震动和下方深渊涌上的刺骨寒气,提醒着他们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
“该死…防御系统…触发地质不稳定…”鬼手的声音带着懊恼和后怕,“扫描波…带有低频共振…诱发冰层崩解…”
“位置…彻底暴露了。”判官的声音冰冷,他撑起身体,锐利的目光扫过那片狰狞的豁口,又投向冰盖深处“零号冰穹”的方向。护目镜的霜花模糊了视线,却挡不住那目光中的寒意。
“霜巨人”装甲发出沉闷的启动声,铁壁庞大的身躯缓缓站起,装甲关节覆盖着厚厚的冰霜。他走到豁口边缘,低头望向那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黑暗深渊。刺骨的寒气吹拂着他面罩上的厚冰。他抬起巨大的金属手臂,指向深渊下方某个方向,装甲内置的强光探灯骤然亮起!
一道惨白的光柱刺破冰渊的黑暗!
光柱的尽头,穿透翻腾的冰尘,隐约照见下方数百米深处,一片巨大、光滑、非自然的金属结构!它如同巨兽的鳞甲,镶嵌在深邃的冰壁之中!更令人心悸的是,那金属结构表面,数个不起眼的半球形装置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其中一个装置的镜头,赫然对准了他们所在的豁口方向!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红点,在探灯光柱中一闪而逝,精准地落在了铁壁的装甲胸甲上!
“激光定位…”夜莺的声音带着寒意。
铁壁猛地收回探灯,巨大的身躯迅速后退,离开豁口边缘。那致命的红点也随之消失。
“他们在下面。”铁壁的声音透过装甲的呼吸格栅传出,沉闷如同冰层下的闷雷,“看着我们。”
极寒的冰盖上,寒风依旧在永无止境地嘶吼。崩塌的冰隙如同大地的伤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冰渊之下,冰冷的金属巢穴睁开了眼睛。潜行尚未抵达核心,猎杀的目光已然锁定。通往“末日地堡”的最后七公里,每一步,都将是踏在刀锋与深渊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