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七号安全屋外,废弃基地的方向,巨大的沙暴柱并未完全消散,反而被更深沉、更恐怖的景象所取代。一道连接天地的、混杂着暗红与污浊灰黄色的蘑菇状尘埃云,正以排山倒海之势膨胀、推进!那是铁壁引爆“龙脊”核心与废弃反应堆产生的致命尘埃与冲击波卷起的亿万吨沙砾的混合物!它遮天蔽日,吞噬了夕阳最后的光辉,将整个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种病态、狰狞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肮脏的血块。云墙的边缘翻滚沸腾,无数闪电在尘埃深处无声地明灭,照亮内部如同地狱熔炉般的混沌景象。狂暴的冲击波环如同无形的巨锤,紧追在尘埃云前方,所过之处,沙丘被瞬间推平、重塑,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如同大地呻吟般的隆隆巨响。
在这大自然与人类毁灭力量结合而成的天罚之墙中,裹挟着一个长方体的能量舱,满身伤痕的铁壁在舱内慢慢醒来,点了点舱壁,能量舱忽的闪开消失不见。铁壁站起身,辨别了方位,朝着“鼹鼠”七号安全屋方向艰难潜行。
判官,夜莺,魅影,鬼手打开房门的瞬间,看到满身伤痕,无比疲倦的铁壁,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夜莺扶着铁壁庞大的身躯缓缓躺下。铁壁左肩胛骨附近的沙漠迷彩作战服已被暗红的血迹浸透了一大片,血渍在风沙中迅速干涸板结。一颗变形的狙击步枪穿甲弹弹头,在之前的通道血战中击穿了他“龙脊”装甲的薄弱连接处,深深嵌入肌肉和骨骼之间。此刻,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肌肉的牵拉,都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在肩窝里搅动。汗水混合着血污和沙尘,在他刚毅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沟壑。他紧咬牙关,下颚的肌肉绷得像岩石,喉咙里压抑着沉重的喘息。
“判官!”夜莺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和巨大的担忧,“铁壁的伤口!弹片卡得太深!如果颠簸移动,可能会割断血管或者神经!必须立刻处理!”
“咳咳…”魅影剧烈地咳嗽着。夜莺迅速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确认体温维持盒无恙,立刻扑向铁壁。
他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动伤口,带来剧烈的痛苦。他试图用右手去够左肩后的伤口,动作却因剧痛而变形。
“别动!”夜莺低喝一声,已经单膝跪在他身侧。她迅速卸下自己的战术背包,拉开医疗隔层,动作快得带起残影。止血钳、手术刀片、消毒喷剂、强效凝血绷带、战场吗啡注射器…一件件冰冷的器械被精准地摆放在铺开的无菌垫布上。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锁定铁壁肩胛骨下方那片被血浸透的区域。她戴上无菌手套,用战术剪刀小心地剪开黏连在伤口上的作战服碎片。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一个深陷的孔洞,边缘皮肉翻卷,被沙砾和焦糊的组织覆盖,隐约能看到里面变形的金属反光。鲜血仍在缓慢地渗出。
夜莺拿起消毒喷剂,冰冷的液体喷在伤口上。“嘶…”铁壁倒抽一口冷气,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额头上青筋暴起。
“没有吗啡了,最后一支在岩洞给魅影用了。”夜莺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拿起最锋利的手术刀片,用消毒棉擦拭,“兄弟,忍住了!弹片卡在肩胛骨和斜方肌之间,靠近大血管,必须现在取出来!否则下一次颠簸,它就可能要了你的命!”
她抬头看向铁壁,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没有丝毫犹豫或怜悯,只有最纯粹的专业和紧迫。在这种环境下,任何多余的麻醉等待都是奢侈和危险。
铁壁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夜莺手中那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片,又看了看她那双毫无动摇的眼睛。巨大的痛楚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他猛地一咬牙,右手摸索着,从腰间抽出一条磨损严重的皮质武装带,毫不犹豫地塞进自己嘴里,死死咬住!
“呜——!”沉闷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瞪圆,眼球因剧痛而微微凸起,脖颈和手臂上的肌肉如同钢筋般虬结贲张,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
夜莺没有丝毫停顿。她的左手精准地按压在伤口周围的肌肉上,稳定住可能滑动的组织,右手的手术刀片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弹片嵌入的轨迹,快、准、稳地切入!
刀锋切开被灼烧碳化的皮肉和受损的肌纤维,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夜莺的手套和无菌垫布。
“呃…呜——!”铁壁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被他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回岩石!牙齿深深嵌入皮带,发出皮革撕裂的呻吟。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有无数金星在爆炸。肩胛骨被刀锋刮擦的触感和剧痛清晰地传递到大脑,几乎让他晕厥。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幅异常清晰的画面猛地撞入他的脑海:同样是刺眼的阳光,同样是硝烟弥漫,但背景是东南军区某综合训练场的战术靶场。年轻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作训服,汗水浸透了后背。演习中,一发偏离目标的流弹擦过他的右臂,带飞一块皮肉。随队卫生员是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拿着手术钳的手抖得像筛糠。
“怂个屁!给老子夹出来!”班长那张黝黑、严肃却让人心安的脸凑了过来,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班长粗糙的大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力量大得惊人。“陈铁柱!当兵的脊梁骨,就是老百姓的天!死也要挺直了!给老子扛住了!这点伤算个逑!”
记忆中的剧痛与此刻肩胛骨上的刀锋重叠,班长那声炸雷般的吼声仿佛穿透了时空,在耳畔炸响!
铁壁猛地发出一声更加沉闷、却蕴含着狂暴力量的嘶吼!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的咆哮!他咬碎了牙,混合着血沫和汗水,布满血污的脸上,嘴角竟然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扭曲却无比硬朗的笑容!
“哈…呜…”他松开皮带,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近乎狂放的轻松,“…比…比当年演习…取弹…轻松…多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夜莺的止血钳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精准地夹住了弹片尾端!她手腕沉稳而迅捷地一旋、一提!
“嗤!”
一枚带着暗红血肉和焦糊痕迹的、严重变形的狙击弹头,被生生从铁壁的肩胛骨与肌肉的夹缝中拔了出来!鲜血瞬间从创口喷涌!
夜莺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强效凝血绷带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加压!同时,消毒喷剂再次覆盖创面!铁壁的身体在弹片离体的瞬间猛地一颤,随即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和虚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汗水如同瀑布般淌下,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但眼中那狂暴的痛苦火焰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坦然。
夜莺快速缝合、包扎,动作行云流水。她抬起头,看着铁壁脸上那扭曲却硬朗的笑容,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敬意的弧度。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铁壁完好的右肩。
铁壁靠在墙壁上,肩头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在残阳下红得刺目。他微微仰着头,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脸上,那抹硬朗的笑容在血色中凝固,疲惫的双眼深处,仿佛还映着靶场上那个烈日下的身影,和班长如雷的吼声。脊梁骨…老百姓的天…他扛住了,又一次。
判官的视线温柔扫过铁壁肩头的绷带,扫过魅影怀中紧抱的冰冷诱饵盒,打开安全屋的门,走了出去,目光最后投向北方——信风吹拂的方向。那里,冰盖之下,藏着真正的钥匙和更大的阴谋。
残阳如血,送葬了戈壁的烽烟,也点燃了通往极寒地狱的引信。沙尘未落,征衣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