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弃化工厂深处。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陈腐的化学试剂残留和雨后的潮湿霉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工业废墟气息。巨大的、锈蚀的管道如同巨蟒的骸骨,在昏暗的光线下纵横交错。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用蓄电池供电的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夜莺跪在铺开的防水布上,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她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判官颈间那道深红色的勒痕。酒精棉球擦过破损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判官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任由她操作。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魅影身上。
魅影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她身上的光学迷彩服沾满了天文台爆炸的烟尘和雨水干涸的痕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和冰冷,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混乱。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后颈,仿佛那里依旧残留着烙印的灼痛。塞壬计划(project Siren)的俄文标签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与那些碎片化的、冰冷的记忆场景——手术台、无影灯、俄语的低语、滚烫的烙铁——不断交织、碰撞,撕扯着她的神经。九尾狐图腾在混乱的意识深处一闪而过,带来更深的战栗。
鬼手坐在一堆废弃的电缆卷上,面前摊开着他的宝贝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的光芒映照着他同样疲惫而紧张的脸。他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从天文学台“守门人”AI核心备份中剥离出的数据碎片。屏幕上,数据流如同湍急的溪水,被复杂的算法过滤、解析、重组。
“数据…太碎了。”鬼手的声音嘶哑,带着熬夜的疲惫,“自毁程序破坏性极强。邮件发送日志基本完整,确认了bS-07邮件的发送时间和幽灵Ip指向天文台三号楼激光站。资金链部分…只残留了几个中间环节的碎片,指向维京群岛和开曼的空壳公司,最终受益人的线索…断了。”他沮丧地捶了一下膝盖。
“塞壬计划呢?”判官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的目光从魅影身上移开,落在鬼手的屏幕上。
鬼手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几片被标记为高优先级的碎片。屏幕上显示着残缺不全的俄文文档片段、复杂的生物分子结构图碎片,以及…几个被反复提及的俄文关键词。
“project Siren…塞壬计划。关联标签:基因编辑(Гeheтnчeckoe peдakтnpoвahne)、极端环境适应(Эkcтpemaльhar aдaптaцnr)、‘冰核’(Лeдrhoe rдpo)…还有这个…”鬼手将屏幕转向判官和夜莺,放大了一个模糊的、如同雪花点构成的残缺图像,“…似乎是某种生物组织的显微扫描图碎片,旁边标注…‘样本L-01,失控临界’。”
“L-01…Лeдrhon-01?冰-01?”夜莺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瞬间转向角落里的魅影。魅影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
“还有这个,”鬼手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调出另一个碎片,“一个加密的通讯录片段…里面有几个关联号码…其中一个的归属地分析…指向…国安部内部保密线路段!”
判官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能锁定具体位置或个人吗?”
“很难。加密层级非常高,而且只是片段。但…其中一个号码的活跃时段和使用习惯分析…”鬼手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一个波形图,“…与张振山副部长办公室的保密专线…高度吻合!尤其是在下达封存赵淮安U盘指令前后,这个加密号码的活跃度激增!”
张振山!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冰冷的涟漪!陈锋的直属上级!那道冰冷的封存令!国安内部鼹鼠的最高层保护伞?还是…他就是那只最大的鼹鼠?!
“混蛋!”夜莺忍不住低声咒骂,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团队的绝境,根源竟可能来自这个位高权重的败类!
判官没有说话,只是周身散发出的寒意仿佛让本就阴冷的空间温度又降了几分。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魅影面前,蹲下。
“魅影。”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魅影的身体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冰冷的眼眸此刻充满了迷茫、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看着我。”判官的声音沉静,“我知道你在经历什么。记忆的碎片,痛苦的本源。塞壬计划,九尾狐烙印…这些不是诅咒,是你的武器,是你撕开黑暗的利爪。”他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指向她紧握的后颈,“感受它。不要抗拒痛苦,驾驭它。你的身世之谜,是毒,也是解药。我们需要它,找到‘冰核’的真相,找到控制它的方法,找到…给你烙印的人。”
魅影的瞳孔微微收缩,判官的话语像冰冷的凿子,敲击着她混乱的意识壁垒。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充满铁锈味的空气,强迫自己不再逃避那些闪回的痛苦画面。冰冷的手术台…灼热的烙印…俄语的指令…还有…那个模糊的、穿着白大褂的、眼神冷漠的轮廓…塞壬计划的主持者?
“我…我会…试试…”魅影的声音沙哑,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却不再是完全的抗拒。
就在这时,鬼手的电脑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一个深红色的骷髅头图标疯狂闪烁!
“深网警报!最高优先级!”鬼手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black Sun悬赏更新了!”
他迅速点开弹窗。屏幕上赫然出现一个旋转的、如同黑色旋涡吞噬光线的太阳LoGo(black Sun),下方是血红色的刷新文字:
【议会悬赏令(更新)】
目标:判官团队(全员)
状态:高危逃亡(坐标:京城西区,信号最后一次集中爆发于废弃工业区)
赏金:基础赏金翻倍,总额:贰仟伍佰万美金($25,000,000)
附加目标:‘塞壬样本’(代号:Лeдrhon)
要求:必须活体捕获,状态稳定。交付成功,额外赏金:壹仟万美金($10,000,000)
执行时限:72小时。
雇主:议会(第七席优先权)。
警告:目标极度危险,持有高度敏感信息及不稳定生物武器。 建议:团队协作,不计代价。
…悬赏令下方,实时刷新着数条匿名的‘接单’信息,代号狰狞:“屠夫”、“疫医”、“织网者”…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翻倍的巨额赏金!活捉魅影的附加要求!72小时倒计时!还有那些闻风而动、代号凶残的国际顶尖杀手!black Sun议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群鲨,彻底撕下了伪装,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这已不仅仅是追杀,而是一场针对整个团队、尤其是魅影这个“活体样本”的围猎!
“操!”鬼手猛地合上电脑,仿佛那屏幕会咬人,“我们被锁定了!信号泄露?还是天文台那边留下了追踪线索?”
“是‘清洁工’。”判官的声音冰冷刺骨,他站起身,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锈迹斑斑的厂房穹顶和纵横交错的管道阴影,“他们不仅带走了天文台的部分设备,更可能在我们身上留下了‘标记’。张振山的封存令,就是在为他们争取时间,完成这张淬毒的网!”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咻!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紧接着,夜莺身旁一个锈蚀的铁桶猛地爆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彻厂房!一股刺鼻的、带着甜腥味的淡绿色烟雾瞬间从孔洞中喷涌而出!
“毒气弹!找掩体!闭气!”夜莺反应极快,厉声尖叫,同时一把将身旁的急救箱甩向烟雾区域,试图用里面的化学试剂中和!
“在上面!”判官瞬间锁定了攻击来源——厂房高处,一条横贯的巨大通风管道阴影里!他手中的格洛克几乎同时抬起!
噗!噗!噗!
加装了消音器的沉闷枪声响起!子弹精准地打在通风管道外壁,溅起刺目的火星!一个穿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灰白色伪装服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壁虎,在管道上快速移动、闪避!
“不止一个!”鬼手抱着电脑滚到一台巨大的废弃反应釜后面,惊恐地看到另一侧的管道阴影里,又探出两个同样装束的身影,手中的微声冲锋枪喷吐着火舌!
哒哒哒哒…!
子弹如同冰雹般倾泻而下,打在生锈的设备和地面上,溅起无数碎屑和火星!刺鼻的绿色毒烟在快速弥漫!
“清道夫”!管家派出的专业灭口部队!他们如同跗骨之蛆,在black Sun悬赏令发布的同一时间,发动了致命袭击!配合着国际杀手的围猎,要将他们彻底埋葬在这座钢铁坟墓里!
判官一把将还在努力对抗记忆冲击的魅影拉到自己身后,利用一根粗壮的承重柱作为掩体,手中的格洛克冷静地还击,压制着高处的火力点。夜莺则利用废弃设备作为掩护,将几枚特制的强效烟雾弹和催泪弹奋力掷向“清道夫”藏身的区域!
狭小的空间内,枪声、爆炸声、金属撕裂声、毒气嘶嘶的弥漫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绿色的毒烟与白色的烟雾混合翻滚,能见度急剧下降!废墟工厂,瞬间化为淬毒的杀戮猎场!
魅影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柱,刺鼻的烟雾和枪声刺激着她的神经。混乱的记忆碎片与眼前生死一线的危机猛烈碰撞。她看着判官在弹雨中冷静反击的背影,看着夜莺奋力投掷烟雾弹的侧脸,看着鬼手在掩体后徒劳地试图干扰对方通讯的焦急…那些关于塞壬计划的痛苦记忆深处,某种冰冷的、属于战斗本能的东西,似乎正在混乱的漩涡中,被死亡的威胁强行唤醒。
她沾满灰尘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腰间冰冷的战术匕首柄。九尾狐的烙印,在混乱的意识深处,仿佛亮起了幽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