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止一条。”
凌风的声音如同淬火钢刀落进冰水，瞬间凝固了洼地里所有空气。平板凄厉的警报声、夜莺压抑的喘息、远处余火的噼啪……所有声音都在那句冰冷宣告后，被浓稠的、充满硝烟和血腥的黑暗吞噬。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
“走！”凌风低吼，如同炸雷。
他反手抄起鬼手那台还在疯狂闪烁警报的战术平板，动作快如鬼魅，五指用力一捏——坚硬的合金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屏幕瞬间熄灭，警报声戛然而止。那猩红的追踪坐标，连同屏幕上闭锁的“眼睛”符号，被强行掐灭在物理毁灭的黑暗里。他将报废的平板残骸像垃圾一样甩进旁边仍在冒烟的余烬中。
“夜莺！抹掉所有痕迹！鬼手，跟我断后！”命令简洁、冰冷，不容置疑。
夜莺猛地一个激灵，从巨大的恐惧中强行挣脱。她眼中残留着惊悸，但手指已经本能地动了起来。指尖在折叠终端上划过一道残影，一个预设的自毁指令被瞬间激活。终端屏幕爆出几星刺眼的电火花，内部传来细微的元件碎裂声，随即彻底暗淡下去，连同那根脆弱的数据线接口，一起化为无用的废铁。她一把扯下感应指套塞进战术背心，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速度极快。
鬼手脸色煞白，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不是累的，是吓的。他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散落的数据线和备用设备，塞进一个不起眼的防水背包。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笨拙。
“快！”凌风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鞭子抽打。
三人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阴影，瞬间扑向洼地边缘那片浓密得如同墨汁泼洒的原始丛林。凌风一马当先，身影在低矮的灌木和虬结的藤蔓间穿梭，无声无息，却又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锐利感。鬼手紧随其后，瘦削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敏捷，紧紧咬着凌风的路线。夜莺落在最后，她一边快速移动，一边从战术背心的侧袋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闪烁着微弱绿光的金属球体，反手向洼地中央用力抛去。
“嗡……”
金属球落地瞬间，发出一阵低沉、令人心烦意乱的次声嗡鸣。紧接着，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淡蓝色脉冲波纹以落点为中心，急速扩散开来，扫过他们刚刚停留的区域，扫过那些电子设备的残骸，扫过地面残留的脚印和压痕。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搅动了一下，光线出现细微的扭曲。这是最顶级的电子干扰兼物理痕迹干扰器，能在极短时间内制造强烈的电磁噪音场并干扰特定频率的光线，最大限度模糊生物痕迹和电子残留信号。它无法彻底抹除，但能争取时间。
脉冲扫过，洼地似乎瞬间“模糊”了一层。
夜莺头也不回，身体猛地一矮，紧跟着前方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丛林的黑暗帷幕之后。
丛林，在夜色中苏醒，露出了它最原始的獠牙。
高耸入云的古木树冠层叠，将本就黯淡的星光彻底隔绝，脚下是厚达尺余、散发着腐败甜腥气味的落叶层，每一步踩下去都绵软、湿滑，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踩在腐烂尸体上的“噗嗤”声。盘根错节的巨大气生根如同蛰伏的巨蟒，虬结的藤蔓垂挂下来，像黑暗中等待猎物的绞索。无处不在的蚊虫发出密集的嗡鸣，疯狂地扑向任何暴露在外的皮肤。空气湿热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温热的沼泽水汽。
凌风如同一头回归荒野的头狼，带领着队伍在绝境中穿行。他不再依靠视觉，而是凭借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以及对丛林气息、风向、地表震动的超常感知。他选择的路线诡异刁钻，时而紧贴着巨大的板状树根潜行，时而匍匐穿过低矮、布满尖刺的蕨类植物丛，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发出较大声响的地形。他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丝毫多余，每一次停顿都如同凝固的雕塑，侧耳倾听着周围黑暗中最细微的异响。
鬼手和夜莺拼尽全力跟上他的节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汗水浸透了他们的作战服，黏腻冰冷。鬼手好几次差点被湿滑的树根绊倒，被凌风冰冷的手一把拽住，那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夜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叶火辣辣地疼，但她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忽略身体极限的警报。
时间在无声的亡命奔逃中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突然！
跑在最前面的凌风毫无征兆地停下，整个人瞬间伏低，几乎贴在了湿漉漉的落叶层上。他抬起一只手，紧握成拳——最高级别的静止警戒信号！
鬼手和夜莺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同时屏住呼吸，身体僵在原地，如同两块冰冷的石头。
死寂。
只有丛林深处不知名生物偶尔发出的诡异鸣叫，还有自己血液在耳膜中奔流的轰鸣。
几秒钟后，极其细微、但绝对不属于丛林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枝叶，从他们后方偏左的方向传来。
沙…沙…沙…
是靴子踩踏落叶层的声音！刻意放轻，但依然清晰可辨。不止一双！而且伴随着某种硬物轻轻刮擦树干或藤蔓的细碎声响——那是枪械在快速移动中不可避免的磕碰！
追兵！而且绝对是精锐！他们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干扰后的模糊区域，并且以远超预期的速度追了上来！
凌风伏在阴影里，眼神锐利如鹰，迅速判断着声音的来源、距离和人数。至少两个小队，呈扇形包抄态势，配合默契，推进速度极快，方向正是他们刚刚经过的路径！
对方拥有顶级的追踪者！
他无声地做了几个战术手语：敌袭，方位左后，距离两百米内，战术规避，交叉掩护。
鬼手脸色惨白，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手枪，却被凌风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枪声一响，位置彻底暴露，他们会被更多的敌人瞬间淹没！夜莺则迅速从背包侧袋掏出两个指节大小的黑色物体——微型被动声纳震动感应器。她动作轻巧地将其深深按进旁边的软泥和腐叶层下。
凌风的身体动了，像一条在阴影中滑行的蛇，无声无息地向右侧一片由巨大气生根和茂密藤蔓构成的天然掩体移动。鬼手和夜莺立刻会意，夜莺向左前方一处低洼的树坑潜行，鬼手则紧贴着一块布满苔藓的巨石伏下，身体缩到最小。
三人迅速形成了一个简陋但有效的倒三角防御阵型，将后背交给同伴，枪口（凌风和夜莺是无声手枪，鬼手则紧张地握着一把军用匕首）无声地指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沙沙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隐约听到低沉的、用某种喉部通讯器发出的短促指令。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夜莺埋下的震动感应器，其中一个的微弱信号在她手腕上的微型接收器上急促闪烁起来！敌人已经进入感应范围！
凌风的目光穿透藤蔓的缝隙，死死锁定前方晃动的、模糊的人影轮廓。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缓慢，如同冬眠的巨蟒，全身肌肉却已绷紧到极致，蓄满了毁灭性的爆发力。他像一块冰冷的岩石，融入黑暗，等待着猎物踏入致命的陷阱。
一个穿着深色丛林作战服、脸上涂着厚重油彩的身影，端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mp7冲锋枪，如同鬼魅般从一丛巨大的蕨类植物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他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凌风藏身的藤蔓区域，枪口缓缓移动，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
就在他目光扫过藤蔓，似乎并未发现异常，身体重心前移，准备继续向前推进的刹那——
“咻！”
一声轻微得如同毒蛇吐信的破空声响起！
不是枪声！是凌风手中掷出的、一枚边缘被打磨得极其锋利的特种合金硬币！
硬币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死亡弧线，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名尖兵暴露在外的咽喉！锋利的边缘瞬间切开了皮肉、软骨和气管！
“呃……”尖兵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只发出短促的、漏气般的嗬嗬声，眼睛难以置信地凸出，手中的mp7无力地垂下。他试图捂住喷涌鲜血的喉咙，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敌袭！左前！无声武器！”后方立刻传来一声压抑但清晰的低吼！用的是英语，带着浓重的雇佣兵腔调！
另外两个身影几乎在尖兵倒地的瞬间，从侧翼的树木后猛地闪出，手中的消音武器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噗噗噗噗！”沉闷的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密集地扫向凌风藏身的藤蔓区域！枝叶被打得碎片横飞！
凌风在硬币脱手的瞬间，身体已经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子弹追着他的残影，狠狠咬在他刚才藏身的树干和地面上，溅起大蓬的腐叶和木屑！
“动手！”凌风的低喝在枪声中如同惊雷！
几乎在他喊出的同时！
“嗡——！”
一阵极其刺耳、瞬间穿透耳膜直达大脑的尖锐高频噪音，猛地从夜莺藏身的树坑方向爆发出来！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太阳穴！这是大功率定向声波眩晕器！
扑向凌风的两个枪手动作猛地一滞，脸上瞬间露出极度痛苦和眩晕的表情，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头颅，身体摇晃，枪口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机会！
“噗！噗！”两声更加轻微、如同石子落入深潭的枪声响起。
夜莺从树坑边缘闪电般探身，手中的格洛克19m微声手枪稳稳点射。两颗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钻入那两个眩晕枪手的眉心，爆开两朵微小的血花。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仰面栽倒。
“右翼！树坑！有干扰！”敌方的通讯瞬间变得混乱而急促！火力立刻转向夜莺！
“噗噗噗噗！”子弹如同泼雨般射向树坑，打得泥土飞溅，树根崩裂！夜莺在开枪后立刻缩回坑内，子弹擦着她的头顶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头皮生疼。
就在敌方火力被夜莺吸引的瞬间！
鬼手动了！他紧贴着巨石，并非冲向敌人，而是猛地将手中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筒狠狠砸向敌方小队中间的地面！
圆筒落地，“嗤”的一声轻响，瞬间喷涌出大量浓稠得化不开的、灰白色的烟雾！这烟雾极其诡异，不仅遮蔽视线，更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瞬间在丛林中弥漫开来！
“烟雾弹！是强效催泪烟雾！闭眼！防护！”敌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咒骂声，攻势瞬间一窒！
混乱！这是鬼手制造的短暂混乱！
凌风的身影如同从烟雾中扑出的猎豹，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时机！他没有用枪，因为烟雾同样遮蔽了他的视线。他如同鬼影般切入烟雾边缘，手中寒光一闪——正是那柄伴随他多年的、染血无数的战术匕首！
“呃啊！”一声短促的惨叫从烟雾中传来，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他在烟雾里！近身格……”另一个声音惊恐地嘶吼到一半，戛然而止，被某种骨头碎裂的可怕声音取代。
烟雾剧烈地翻滚着，如同困兽的挣扎，里面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肉体被利器切割和骨骼碎裂的闷响，以及垂死的、被扼住喉咙般的嗬嗬声。惨叫声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几秒，便彻底沉寂下去。
烟雾渐渐被夜风吹散。
凌风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稀薄的灰雾边缘。他站在四具姿态扭曲、死不瞑目的尸体中间，手中的战术匕首尖端，一滴粘稠的暗红色血液，正缓缓滑落，滴在脚下深色的腐叶上，无声地晕开一小片更深的印记。他微微喘息着，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缭绕不去。
鬼手从巨石后探出头，看到那修罗场般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白得像纸。夜莺也从树坑中爬出，脸上沾着泥污，眼神复杂地看着凌风，又迅速扫视四周警戒。
“走！他们不止这点人！”凌风甩掉匕首上的血珠，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波动，“鬼手，立刻分析备份数据！找出钱的最终去向！现在！”
鬼手一个激灵，强压下呕吐感和恐惧，手忙脚乱地从防水背包里掏出另一个备用战术平板——幸好他习惯做多重备份。他蹲在一块稍微干燥的树根后，手指颤抖着开机，快速连接上一个微型的加密卫星天线模块。屏幕幽幽亮起，之前那份令人窒息的天文数字资金流向图再次出现，只是被剥离了最外围的伪装。
“快…快…”鬼手一边紧张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丛林，一边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滑动、放大、解析那些流向全球各个阴暗角落的影子账户。汗水滴落在屏幕上，他胡乱地用袖子擦掉。
夜莺警惕地持枪警戒，耳朵捕捉着丛林深处任何一丝异动。凌风则如同磐石般矗立在原地，目光穿透层层黑暗，感知着危险的气息。刚才的短暂交火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正在快速扩散。他们能感觉到，更大的、更致命的包围圈正在黑暗中悄然收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找到了！一个节点！瑞士！苏黎世！”鬼手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狂喜的惊呼，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他指着屏幕上一条被高亮标出的、极其复杂的资金流向路径的最终端，那里显示着一个账户代码和模糊的银行名称缩写。“虽然经过了至少七层混币器和空壳公司洗白，但其中一笔相对‘干净’的、用于支付某个顶级加密服务商的款项，源头指向了苏黎世一家老牌私人银行！‘阿尔卑斯金库’！”
凌风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账户代码上，如同钉子般楔入。
“瑞士……”凌风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锋。这个以永久中立和绝对保密着称的金融堡垒，此刻却成了吞噬着来自金三角血腥利润的巨大漩涡中心。冰冷的数字背后，是足以撼动国家根基的力量。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凄厉无比、撕裂夜空的尖啸声由远及近！声音的来源极高！
“炮击！！”夜莺的尖叫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瞬间刺破了丛林的死寂！
凌风瞳孔骤然收缩！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超越了一切！他如同炮弹般撞向旁边的鬼手和夜莺，三人如同滚地葫芦般，狠狠扑向旁边一个被巨大树根拱起的、勉强能容身的浅坑！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天罚降临！就在他们刚刚站立位置不足二十米的地方炸开！一团巨大的、混杂着泥土、碎石、断木和火焰的恐怖烟云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三人身上，将他们死死压在浅坑里，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移位！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燃烧的碎木，如同冰雹般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大地在疯狂颤抖！古老的巨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火光瞬间映亮了半边丛林！
炮击！对方为了剿灭他们，竟然动用了迫击炮！这不再是雇佣兵的追杀，这是军队级别的围剿火力！
烟尘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鬼手被一块飞溅的石头砸中了左臂，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抱着手臂蜷缩起来，备用平板脱手甩在泥泞里，屏幕瞬间碎裂，但万幸，核心数据模块似乎还连着卫星天线，发出微弱的信号光。
夜莺被震得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失聪。
凌风第一个从冲击中抬起头，甩掉头上的泥土和落叶。他的半边脸被飞溅的碎石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混着泥污淌下，但他眼神中的凶戾和冷静却燃烧到了极致。他透过弥漫的烟尘，看到远处丛林的边缘，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快速移动，显然是炮击的观察员和装填手。更远处，引擎的轰鸣声如同野兽的低吼，正从多个方向急速逼近！
包围圈彻底合拢了！地面部队配合炮火，要将他们彻底碾碎在这片炼狱丛林！
“夜莺！无人机！最高空！扫描所有信号源！鬼手！”凌风一把抓起地上还在闪烁微光的平板数据模块，塞进鬼手怀里，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抱紧它！抱紧瑞士那条线！死也要带出去！”
他猛地从浅坑中站起，高大的身影在炮火余烬和弥漫的硝烟中，如同浴血的战神。他手中紧握着那把滴血的战术匕首，另一只手，缓缓拔出了腰侧那把陪伴他走过无数生死、枪身冰冷幽暗的定制版hK USp战术手枪。
“想留下我们？”凌风看着黑暗中急速逼近的车灯和无数晃动的人影轮廓，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疯狂的、染血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他抬起手，用沾着血污和泥土的手指，狠狠抹过平板碎裂屏幕上那个代表着“阿尔卑斯金库”的、通往瑞士的模糊路径标记，仿佛要将它烙印进灵魂深处。
“那就拿命来填！”
枪口抬起，稳稳指向了黑暗中第一个冲出浓烟、狰狞扑来的敌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