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美金。这个数字像滴入滚油的水珠,在金三角乃至整个东南亚的地下世界炸开了锅。“蝰蛇”开出的天价悬赏——不论死活,只要代号“判官”的人头——足以让最胆怯的懦夫变成贪婪的恶狼,让最精锐的佣兵化身嗜血的鬣狗。
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通过加密频道、地下酒吧的耳语、赌场后巷的现金交易,点燃了无数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判官瞬间从猎手变成了整个黑暗丛林最炙手可热的猎物。
天空阴沉得如同倒扣的墨碗,酝酿了数日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缅甸边境小镇班塞的泥泞街道上、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冲刷着垃圾和污秽,在坑洼的路面上形成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洼。能见度被压缩到极限,几米开外便是一片模糊的水幕。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判官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夜的幽灵,在一排排低矮破败的吊脚楼阴影中快速穿行。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油彩,顺着冲锋衣的领口灌入,带来刺骨的寒意。右臂的伤口在湿冷和剧烈运动的双重刺激下,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钝痛,但他步伐依旧沉稳,眼神锐利如刀锋,透过雨幕扫描着每一个可能潜伏危险的角落。
他刚在镇子边缘废弃的橡胶加工厂解决掉两个试图尾随的当地眼线。尸体被塞进了散发着浓烈氨水味的空原料桶。但这只是开始。百万美金的光芒足以穿透这瓢泼大雨。
第一波:街头鬣狗。
刚拐入一条堆满腐烂竹筐和废弃轮胎的狭窄小巷,判官的后颈汗毛瞬间倒竖!没有声音,只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
他猛地向前一个战术翻滚!
哒哒哒哒——!
一梭子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扫过,狠狠钉入他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泥墙,溅起大片泥浆!三个穿着廉价迷彩服、手持老式AK、脸上带着狂热贪婪的当地混混从巷口两侧的阴影里扑了出来!他们显然是被悬赏冲昏了头脑的亡命徒,毫无战术配合,只想用火力覆盖抢下头功。
判官翻滚起身的瞬间,手中hK417的枪口已然抬起!在翻滚中调整姿态、瞄准、击发,动作一气呵成!
砰!砰!砰!
三声精准而短促的点射,如同死神的敲门声,在暴雨的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三个混混前冲的身形猛地顿住,额头上几乎同时爆开刺目的血花,眼中的贪婪瞬间被空洞的死寂取代,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栽倒在泥泞中,溅起浑浊的水花。鲜血迅速被雨水稀释、冲散。判官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身影已消失在巷子更深处。
第二波:职业屠夫。
镇中心唯一一座相对完好的两层水泥小楼。判官踹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打算暂时避雨并观察。屋内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他刚闪身进入,将门虚掩。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小楼临街的墙壁被RpG火箭弹直接炸开一个大洞!砖石碎块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和暴雨疯狂涌入!
判官在爆炸火光闪现的刹那,已凭借本能向后猛扑,撞碎了通往里屋的腐朽木门!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般紧随着爆炸的余波扫射进来,将小楼的外间打得千疮百孔!木屑横飞,尘土弥漫!两个穿着专业战术背心、手持加装了大容量弹鼓的m249班用机枪的壮汉,在暴雨和爆炸烟尘的掩护下,如同人形坦克般冲了进来!他们身后,还有一人端着霰弹枪负责警戒入口。
专业,狠辣,火力覆盖!这才是真正冲着悬赏来的硬茬子!
判官在里屋的杂物堆后迅速更换弹匣,hK417切换成全自动模式。他没有选择硬拼,而是利用对方刚突破、需要短暂确认目标位置的间隙,猛地将里屋一张沉重的木桌踹向外间!
哐当!
木桌翻滚着砸向冲进来的机枪手,暂时阻挡了视线和射界!
判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木桌侧翼闪出!hK417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哒!
短促有力的点射!子弹精准地穿过弥漫的烟尘和雨幕,钻入当先一名机枪手的脖颈和另一名持霰弹枪警戒者的胸口!两人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最后那名机枪手反应极快,怒吼着调转枪口!炽热的弹链如同火鞭般扫向判官藏身的杂物堆!
判官在对方枪口转动的瞬间,已经一个侧扑翻滚,撞破了里屋的后窗,落入后院齐膝深的泥泞菜地!冰冷的泥水瞬间灌满裤腿。他毫不停留,在泥泞中手脚并用,翻滚着冲向院墙的缺口。身后,机枪子弹疯狂地撕扯着他刚才破窗的位置,木屑和泥浆四溅!
当他翻过院墙,消失在镇子边缘更密集的雨林阴影中时,身后的小楼里只剩下狂暴的机枪扫射声和佣兵愤怒的咆哮。
第三波:致命毒牙。
雨越下越大,仿佛天漏了一般。整个班塞镇如同浸泡在冰冷的墨水里。判官的目标是镇子西侧山坡上那座废弃的殖民时期天主教堂。那里视野开阔,是绝佳的观察点和暂时的堡垒。
他如同水鬼般淌过暴涨的溪流,攀上湿滑的岩石,终于抵达了教堂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外。教堂主体是灰色的石砌建筑,尖顶的十字架在狂风暴雨中歪斜着,像一具沉默的骸骨。彩色玻璃早已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眼窝。
他悄无声息地翻过栅栏,推开沉重、吱呀作响的橡木大门。一股浓重的灰尘、霉菌和木头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混合着雨水的湿冷。空旷的教堂内部一片昏暗,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布满蛛网的祭坛、倾倒的长椅和彩绘剥落的墙壁,投下短暂而狰狞的光影。雨水从破损的屋顶漏下,滴落在布满灰尘的石板地上,发出单调而阴冷的“滴答”声。
判官没有停留,迅速穿过空旷的正厅,沿着角落里狭窄、盘旋向上的石质楼梯,冲向教堂的钟楼。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但很快又被从破窗涌入的雨水冲刷模糊。
钟楼空间狭小,布满灰尘和鸽子粪。一口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铜钟悬挂在中央。判官靠在冰冷的石质窗棂边,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班塞镇和通往金三角腹地的泥泞道路。他卸下湿透的背包,迅速检查了hK417的状态,更换了新的弹匣。冰冷的枪身贴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
就在他刚架好枪,准备透过雨幕观察下方动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被暴雨声完美掩盖的、子弹击穿肉体的闷响!
判官瞳孔骤缩!身体瞬间侧移!
几乎在同一瞬间!
咻——!
一颗高速旋转的狙击弹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钉入他刚才头部位置的石头窗框!碎石和粉尘猛地炸开!溅了他一脸!
有狙击手!而且就在附近!水平高度相差不大!
判官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如同蜥蜴般迅速匍匐移动到钟楼另一侧的射击孔。他微微探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透过狂暴的雨幕,扫视着对面山坡和镇子里可能藏匿狙击手的位置。雨水疯狂地拍打着他的脸。
闪电再次撕裂夜空!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对面山坡上一栋同样废弃的、只剩下骨架的了望塔楼!就在塔楼二层的一个破窗后,一个模糊的人影,以及一支架在窗口、枪管细长的狙击步枪的轮廓,如同鬼魅般一闪而逝!
不到三百米!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这个制高点,并抢先发动了攻击!
判官的心跳平稳如初。他迅速调整呼吸,hK417的枪口稳稳地探出射击孔。冰冷的雨水顺着枪管流淌。他没有立刻开火,而是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雨水模糊了视线,风在呼啸,弹道计算变得异常复杂。
时间在暴雨和死亡的威胁中缓慢流逝。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
突然,对面塔楼破窗后,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雨幕完全吞噬的红外瞄准镜光点,如同毒蛇的信子,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对方在重新定位!
就是现在!
判官扣动了扳机!
砰!
hK417沉稳地跳动了一下!一颗7.62mm NAto弹头旋转着冲出枪口,撕裂重重雨幕!
噗!
一声沉闷的、被风雨声掩盖的穿透声从对面塔楼传来!那个模糊的人影猛地向后一仰,随即软软地瘫倒下去,消失在破窗后的黑暗中。
判官迅速收枪,身体缩回掩体后,更换位置。他靠在冰冷的铜钟旁,微微喘息。钟楼的地板上,几枚滚烫的铜制弹壳散落着,其中一枚,恰好滚落在一本被遗弃多年、覆盖着厚厚灰尘、书页早已发黄脆裂的皮革封皮祷词本上。弹壳的余温在冰冷的书页上蒸腾起一丝微弱的白气,旋即被湿冷的空气吞噬。
他低头,目光扫过那本被遗弃的圣言和散落的杀戮痕迹。沉默片刻,他弯下腰,将刚才狙击手射入窗框、被他撬出来的那颗严重变形的狙击弹头,轻轻放在了那本摊开的、字迹模糊的祷词本上。冰冷的金属与脆弱的纸页形成刺目的对比。
然后,他走到钟楼入口处。那里,倒着两具尸体。是教堂里原本躲雨的两个当地小混混,显然也是被悬赏吸引来的“鬣狗”,被他无声解决掉拖上来的。鲜血混合着雨水,在石板地上蜿蜒流淌。
判官面无表情地从角落里扯下一块落满灰尘、原本可能盖在圣像上的、肮脏的白色亚麻布。他抖了抖布上的灰尘,然后,像给逝者整理遗容般,动作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庄重”,将这块白布,盖在了那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身上。
白色的布很快被渗出的鲜血和雨水浸透,勾勒出下面狰狞的轮廓。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被白布覆盖的隆起,又瞥了一眼窗外依旧狂暴的雨幕和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如同鬼火般闪烁的追踪者手电光,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刺骨的冰冷与一丝荒诞的幽默:
“上帝今晚业务繁忙,二位…排队等着吧。”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蝙蝠,沿着湿滑的石阶,悄无声息地滑下钟楼,再次投入班塞镇外那片被暴雨和杀机彻底笼罩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丛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