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宸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数据流像一条沉默的河。关于赵晓宇同学背景的调查有了回音。
资料显示,三年前赵晓宇所在的班级里,有几个男生是出了名的小团体,家境不错,行事也颇为张扬。他们似乎尤其“青睐”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的赵晓宇,取笑和捉弄是家常便饭。
而这个小团体的核心,带头那个男生的名字,叫孙明。
顾夜宸看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调出了孙明的后续履历。
有意思。
这个孙明,大学毕业后,凭借家里的关系,居然又回到了明德高中,成为了一名语文老师。
履历上写得漂亮:教学风格生动活泼,关心学生心理健康,深受学生爱戴,去年还刚刚被评为“校级优秀青年教师”。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温和,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
一个曾经的校园霸凌者,摇身一变,成了教书育人、甚至关心学生心理的“优秀教师”?
顾夜宸的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他调取了孙明近期的通讯记录和行程安排,看起来干净得过分,除了学校就是家,偶尔参加一些教师培训,通话记录也多是同事和家长,内容乏善可陈。
但当他将此次突发“癔症”的学生名单与孙明现在所带班级的花名册进行交叉比对时,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几个发病的学生,正好在孙明的班上。而且,这些学生平日里都有一个共同点——性格相对内向,在班里不算活跃,甚至有些不太合群。
是巧合吗?
顾夜宸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直觉像一根细微的蛛丝,在黑暗中轻轻颤动。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犹豫了一下,又放下。转而拿起那部不记名手机,按照资料上的号码,尝试联系最初发病的几位学生的家长。
大多数家长要么拒接陌生号码,要么情绪激动无法沟通。直到他拨通了一个标注为“李悦母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哭了很久。顾夜宸表明自己是“相关部门”的调查人员(一个模糊但有效的身份),询问孩子发病前是否有任何异常。
“异常?孩子一直都很乖,就是不太爱说话……”女人抽泣着,“前几天回来,倒是提过一句,说孙老师找他谈心了……孙老师是好人啊,说看他最近闷闷不乐,开导他,说是为他好,让他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做好自己就行……”
女人絮絮叨叨地夸赞着孙明的负责。
顾夜宸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可是,怪就怪在,从那以后,孩子好像就更……更不爱出声了。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当时还以为他是听进去了老师的话,在反省自己……谁知道,谁知道第二天就……”
女人的哭声再次放大。
顾夜宸低声安慰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谈心”?
他靠在椅背上,办公室里只有空调运行的微弱噪音。窗外是城市的霓虹,映得他脸色明暗不定。
孙明。谈心。内向的学生。谈心后更严重的自我封闭。然后,突发性失聪,情感淡漠。
这一连串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谈心”这根线隐隐串了起来。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师生交流,关心学生。这更像是一种……精准的、披着善意外衣的心理操控。是在用看似“正确”的话语,进行更深层次的精神打压和孤立!
这个孙明,问题很大。
同一时间,明德高中内,林晚再次站在了旧艺术楼的面前。
这栋楼比主教学楼更显破败,墙皮大块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门口交叉贴着泛黄的封条,在夜风中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像垂死病人的呓语。
楼内的灰白色能量场浓稠得几乎让人寸步难行。这里的“寂静”不再是剥夺,而是变成了有形的实体,像冰冷的胶水填充着每一寸空间,呼吸都变得艰难。
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悲伤、怨恨的源点,就在楼顶,赵晓宇结束生命的地方。像黑暗中的灯塔,只不过散发出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的引力。
她艰难地踏进楼内,沿着布满灰尘的楼梯向上。每上一级台阶,那股无形的排斥力就增强一分,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推搡着她,阻止她靠近真相。
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东西。不是涂鸦,也不是污渍。在她灵视的视野里,那是一些扭曲的、由纯粹的怨念能量构成的“刻痕”,无声地呐喊着:
他们都看不见我
我的声音呢?
谁能……听见……
这些字迹充满了溺水者般的绝望。脚踝处,苏棠的灵体在微微颤抖,传递来深切的、感同身受的悲伤,仿佛她的灵魂也在与这些三年前残留的痛苦共鸣。
林晚咬紧牙关,顶着巨大的压力,终于踏上了四楼的楼梯平台。通往天台的铁门就在眼前,锈迹斑斑,仿佛很久没人打开过了。
只要推开这扇门……
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门把的瞬间——
异变陡生!
整个楼道里那原本只是“粘稠”的寂静,猛地沸腾了!
不再是排斥,而是攻击!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实质力量的冲击波,如同沉重的攻城槌,毫无征兆地狠狠撞向她的精神!林晚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像是被扎进了两根冰锥,剧痛伴随着高频的嗡鸣炸开,脑海瞬间一片空白,视觉扭曲,天旋地转,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晃动、变形。灰白色的能量如同沸腾的粥,从墙壁、从地板、甚至从天花板上“渗”了出来,迅速凝聚成一个个模糊的、穿着校服的、没有面孔的人形轮廓。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
它们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浮现,将她团团围在楼梯平台的中央。
然后,它们齐刷刷地,抬起了那没有五官的、平滑的脸,“看”向林晚。
同一时间,所有模糊的手臂抬起,食指竖起,精准地抵在原本应该是嘴唇的位置。
密密麻麻的,无声的,
“嘘——”
动作!
比在操场上强烈十倍、百倍的沉重压力,从每一个方向碾压而来!空气凝固成了钢铁,疯狂地挤压着她的身体,蹂躏着她的感官,那股力量不再是想要让她“安静”,而是想要彻底将她分解,将她存在的痕迹都从这死寂的领域中彻底抹除!
林晚闷哼一声,左眼的漆黑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瞬间弥漫开来,占据了整个眼眶。狂暴的阴影力量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剧烈旋转的、扭曲的黑色涡流,与那铺天盖地碾压而来的灰白色死寂领域悍然对撞!
两股性质迥异却同样可怕的力量激烈交锋,发出一种低频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震动。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墙壁上的怨念刻痕明灭不定。
在这能量激烈对抗、视线扭曲震颤的间隙,林晚被漆黑占据的左眼,惊鸿一瞥地扫过天台铁门的底部。
在那狭窄的门缝下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的一角。
颜色黯淡,边缘有些卷曲。
看起来,像是一本……笔记本的封面。
“轰!”
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强大的领域力量猛地将林晚周身的阴影涡流彻底震散!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狠狠甩出了旧艺术楼!
身体砸在楼外荒芜的草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她强行咽了下去。左眼的异状缓缓褪去,露出她因脱力和惊悸而苍白的脸。
她躺在冰冷的草丛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火辣辣地疼。
抬起头,望向那座在夜色中如同沉默巨兽的旧艺术楼,望向那漆黑的天台入口。
那个领域,刚才的反应,不是在简单地排斥她。
更像是在……守护着什么?或者说,在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本塞在门缝下的笔记本……
会是赵晓宇的吗?
那里面,是否就记录着……三年前被掩盖的、血淋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