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那处偏僻的府邸,在皇城一片肃杀与压抑中,仿佛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闻人无双所在的静室,药味已渐渐被一股清雅的檀香取代。
林枫推门而入时,正看到闻人无双靠坐在床头,昔日总是带着温和假笑的脸庞此刻显得真实了许多,是病后的苍白与虚弱,但那双总是隐含算计的眼眸,此刻看向林枫时,却少了几分冰寒,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醒了。”林枫语气平淡,走到床边,很自然地伸手搭上他的腕脉。九原内力探入,细细感知着他心脉的恢复情况。
九幽绝脉的反噬已被彻底清除,剩下的只是元气大伤后的虚弱,需要时间调养。
闻人无双没有挣脱,任由林枫探查。他感受着那股醇和厚重、与自己阴柔狠辣内力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体内流转,滋养着受损的经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多谢。”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有些生硬,却带着一丝真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九幽绝脉”的反噬有多可怕,那是近乎十死无生的绝境。是眼前这个他曾经轻视、甚至敌对的七皇子,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
林枫收回手,淡淡道:“不必。救你,自有我的道理。”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性。
闻人无双闻言,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是啊,南域世子的命,总归是有些价值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枫,“你救了我,也等于惹上了更大的麻烦。我父亲……还有那些不希望南域与任何皇子走得太近的人,都不会乐见此事。”
“麻烦从来不少,多一个也无妨。”林枫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目光投向窗外被高墙框住的天空,“更何况,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大了。”
闻人无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听到了隐约传来的、代表国丧的钟声和宫中隐隐的肃杀之气。他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宫里……出大事了?”
“陛下驾崩了。”林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闻人无双瞳孔微缩,瞬间沉默下去。皇帝驾崩,大胤权力核心骤然真空,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乱世将至!他看向林枫,这个救了他命的皇子,此刻在他眼中的分量已然不同。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警惕的对手,更可能是一个……在乱世中值得观察,甚至……投资的变数。
“看来,我醒得不是时候,也是时候。”闻人无双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再多言,闭目继续调息。有些话,无需挑明。
他与林枫之间的关系,因这救命之恩与骤变的时局,已然进入了一种微妙的、非敌非友的新阶段。
暗夜密会,深宫疑云
是夜,月黑风高。
林枫府邸的书房内,烛火被刻意调暗。一道黑影如同狸猫,从窗户悄无声息地翻入,正是禁军副统领洛明。他依旧穿着夜行衣,脸上带着风尘与凝重。
“七殿下!”洛明单膝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府外监视的侍卫已被末将设法引开片刻,但时间不多。”
“长话短说,洛统领。”林枫示意他起身,“我要知道,陛下在驾崩前几日,确切地说,是从停止上朝到驾崩这段时间,究竟见了哪些人?尤其是……可能接触饮食、药物的人!”
洛明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回道:“殿下,此事末将已暗中查探。陛下是在您与二殿下返京的前三天,突然以‘圣体违和’为由,停止了早朝。此后便一直居于养心殿,未曾外出。”
他的语气变得愈发凝重:“而根据养心殿当值侍卫和宫女的零散记录,以及末将安插的眼线回报,在那三天里,除了陛下身边片刻不离的总管太监高潜之外,能进入内殿近距离接触陛下的,只有两人——”
林枫眼神一凛:“谁?”
“皇后娘娘,”洛明一字一顿道,“和太子殿下!”
皇后!太子!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他们!高潜是贴身太监,有机会长期下那阴损的“缠丝蛊”,而能在最后关头,给出那致命一击,让连“九原十八针”都一时难以化解的新型剧毒进入皇帝体内的,皇后和太子无疑拥有最大的便利和动机!
“还有其他人吗?比如……四皇子?”林枫追问,他需要确认老四是否也直接参与了下毒。
洛明肯定地摇头:“四皇子殿下在那期间并未单独觐见。之后,便是您和二殿下返京当夜,入宫面圣,再然后……便是陛下听闻北疆之事后震怒,当夜便……” 他没有再说下去。
线索似乎清晰地指向了皇后和太子!尤其是太子,他是皇帝之死的最大受益者!他有动机,也有机会!
但林枫总觉得哪里不对。太直接了!直接得像是有人故意将线索摆在他面前一样。那份恰到好处的遗诏,皇后和太子近乎明目张胆的接触……这一切,是否太过顺理成章?
“那种新型剧毒……”林枫沉吟道,“连我都一时无法化解,绝非寻常之物。洛统领,你可能查到,皇宫大内,或者太子、皇后身边,是否有精通如此诡奇毒术之人?”
洛明面露难色:“殿下,此事实在隐秘。太医中绝无此等用毒高手。至于宫外……末将需要更多时间探查。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末将曾听闻一则秘闻,皇后娘娘的母族,似乎早年曾与南疆一些神秘的巫医部落有过接触,但此事年代久远,真假难辨。”
南疆巫医?林枫眉头紧锁。这似乎又能和那诡异莫测的毒性联系起来。
“继续查!”林枫沉声道,“重点查皇后母族近年来的动向,以及太子身边是否有来历不明的能人异士。还有,密切关注高潜,我觉得他……很关键。”
“末将明白!”洛明抱拳,“殿下,宫中如今已是太子……是新皇的天下,戒备森严,探查难度极大,您务必小心!”
“我知道。你也万事小心,保全自身为上。”
“谢殿下关怀!”
洛明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书房内,林枫独自一人,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皇后、太子、高潜……一条看似清晰的下毒链条。
但老四胤禛呢?他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截杀自己和八弟,显然是不希望他们搅局,这似乎又间接帮助了太子顺利登基?他们之间,真的有某种默契或交易吗?
还有那诡异的、能抵抗九原内力的新型剧毒……如果真是皇后母族从南疆所得,那背后牵扯的势力就更加庞杂了。
皇帝一死,大胤就像一艘失去了舵手的巨舰,瞬间被无数暗流裹挟,驶向未知的、必然是充满风暴的深海。
谁这么着急让皇上死?
太子无疑是表面上的最大嫌疑者。
但林枫的直觉告诉他,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或许,迫不及待想让这艘船失控、沉没的人,并不止一个。
他走到窗边,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皇城的天空,却依旧被浓重的阴谋与杀机笼罩。
“看来,得想办法,从这位新皇,或者他那位母后身上,撬开点东西了。”林枫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被动等待,从来不是他的风格。